當倫納德·格賴斯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個會謀殺妻子的男人,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他大概五十歲出頭,但行動起來卻像個小老頭。他長得并不難看,但卻面色蒼白,雙腮下陷,仿佛最近正在減肥。他有點兒心不在焉,走路時把雙手放在前面,就像雙眼被蒙住了似的。仿佛一個人在黑暗中被絆倒之后,小心翼翼地不想再次被絆倒。當然,也可能是他殺了妻子,現(xiàn)在陷入罪惡和悔恨而不能自拔。但我所見到過的那些殺人犯要么興高采烈,要么很冷漠現(xiàn)實,他們似乎無法理解一切麻煩緣何而起。
倫納德的姐姐站在他身旁,雙手扶著他的肘部,盯著他每一步下腳的地方。她把他帶到長沙發(fā)椅旁邊,然后抬頭看了我一眼,顯然是在抗議我所引起的這些麻煩。我承認,我自己也極不自在。
他坐了下來,似乎是剛剛蘇醒,機械地從襯衣口袋里摸出一盒駱駝牌香煙來。豪夫人就站在長沙發(fā)椅邊上。
“很不好意思打擾你,”我開口說道,“我已經和加州信實保險公司的理賠員談過了,還有一些細節(jié)問題我們需要確認一下。你能否回答我?guī)讉€問題呢?”
“他可擔負不起不與保險公司合作的責任?!彼憬悴桓吲d地插嘴道。
倫納德清了清喉嚨,兩次試著在火柴盒上把火柴劃著,但均未成功。他的雙手抖個不停,我想即便是劃著了火柴,也未必能將火苗對準煙頭把煙點著。豪夫人伸手接過了火柴盒,劃亮一根火柴幫他把煙點著。他深深吸了一口。
“請你見諒,”他對我說,“醫(yī)生給我用了一些藥才使我變成這副德性。我的腰出了點問題。你想問些什么?”
“我剛剛被指派處理這樁案子,我想聽聽你對那晚所發(fā)生的事的看法,這會有助于我們理賠。”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豪夫人吼道。
“沒關系的,莉莉,”他插嘴說道,“我并不介意。她既然要問,我想一定有她的道理。”他的聲音聽上去大了一點兒,消除了剛才給人留下的虛弱印象。他又深深吸了一口香煙,然后用食指和中指把煙夾住。
“我姐姐是個寡婦?!彼f,仿佛這可以解釋她為何如此充滿敵意,“豪先生一年半前死于心臟病。從那以后,我和馬蒂每個禮拜都會和我姐姐一道出去吃頓飯。這是我們之間保持聯(lián)系和相互走動的一種方法。事發(fā)當晚,馬蒂原本計劃和我們一起出去吃晚飯,但她感冒了,很不舒服,所以最后她決定留在家里。那天是莉莉的生日,馬蒂感到很失望,因為我們計劃買個蛋糕,并請服務員唱上一段……你知道,他們有這種服務的。她想看看莉莉當時的表情。不管怎樣,她覺得如果她不舒服,那就會破壞大家美好的夜晚,所以她決定不去了?!彼nD了一下,又深深吸了一口煙。香煙上已經留下了長長的煙灰,就在煙灰要掉下來的一瞬間,莉莉及時地遞了一個煙灰缸過去。
“你們每個禮拜是不是都在固定的一天出去吃飯?”我問他。
他點點頭,回答道:“通常是禮拜二?!?/p>
我在寫字板的便箋上認真地做了記錄。我希望我問的問題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我假裝在參考一兩個表格,把便箋又往回翻了一頁。我認為寫字板是個很好的道具,我覺得莉莉也會這樣想。她偷偷地盯著我,想看看我是不是把她說的話也記下來了。
“那是我過得最愉快的一個晚上,”她又插嘴道,“每個禮拜二我都會把頭發(fā)收拾一下,我喜歡把頭發(fā)弄得漂漂亮亮的再上街?!?/p>
“禮拜二做頭發(fā)”,我在本子上寫道,“那有多少人知道你們周二晚上會出去吃飯?”
倫納德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我。藥的作用使他的瞳孔又黑又圓,看上去就像是用打孔器打出來的一樣。
“你說什么?”
“我想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你們周二晚上會出去吃飯。如果闖進來的人是你們的熟人的話,那他可能認為馬蒂和你一起照常外出吃飯了?!?/p>
他流露出懷疑的神色?!拔也幻靼祝@與保險理賠有什么關系?”他問道。
我必須小心謹慎地回答這個問題,否則就會露出馬腳。我只是想知道伊萊恩是否可能看到過殺人兇手,與其他任何事情都毫不相關。到目前為止,我甚至還不清楚當晚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我希望能從他口中套出一點兒線索來。多蘭警官是肯定不會告訴我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并保持輕松的語調說:“我們當然也希望這個案子能盡快告破。我們可能需要在結案后才能支付賠償金?!?
莉莉看了倫納德一眼,隨后又看了我一眼,覺察到他的小心謹慎?!霸趺磦€‘結案’法?”她問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p>
倫納德又恢復了原來的態(tài)度?!袄蚶颍@對我們有益無害,”他說,“保險公司希望查個水落石出,我們也同樣如此。但幾個月來警察卻什么都沒干?!彼挚戳宋乙谎?,說:“你必須請人家原諒,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