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這么麻煩了!你快拿走吧?!?/p>
里佐利還是寫了一張收據,把它放在廚房桌上盛著菠菜奶油沙拉醬的碟子旁?!拔疫€需要再問一些問題?!彼穆曇舴浅]p柔。
安娜在廚房里來回走動著,心神不寧地搖晃著懷中的孩子。
“請檢查一下你妹妹的珠寶盒,”里佐利說,“看看里面丟了什么東西?”
“你上周已經問過我了。沒有丟什么東西?!?/p>
“一下指出丟了什么東西其實并不容易。我們反而經常能夠注意到一些并不屬于我們的東西。請你再檢查一下里面的東西。”
安娜哭得更傷心了。她把坐在膝蓋上的孩子放了下來,開始檢查珠寶盒。她把里面的東西一件件放在桌上,這些紀念小飾物承載著家族的悲傷記憶,主要是一些人造鉆石,水晶和假珍珠。
安娜把最后一件首飾放在桌上,這是一對青綠色的耳環(huán)。然后她坐了下來,慢慢地皺起了眉頭。
“手鐲。”她說。
“什么手鐲?”
“應該還有一個手鐲,上面雕著一匹很神氣的駿馬,她上中學時每天都戴著它,埃倫娜對馬非常著迷……”安娜抬起頭,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這個手鐲可一點也不值錢?。∷怯缅a做的,他為什么要把它拿走?”
里佐利的目光落到那個裝著項鏈的證物袋上—她現(xiàn)在可以確定這條項鏈曾經屬于黛安娜·斯特林。她想,我知道在哪兒能找到埃倫娜的手鐲了:必定在下一位受害者的手腕上。
里佐利站在摩爾家的門廊上,洋洋得意地揮舞著裝有項鏈的證物袋。
“這條項鏈原來是黛安娜·斯特林的。我找過她的父母,直到我打過電話以后他們才意識到項鏈不見了?!?/p>
他接過證物袋,但沒有立刻把它打開,只是盯著里面放著的金屬鏈。
“這就是連接兩樁案件的地方,”她說,“他從前一個受害者那里取走一件戰(zhàn)利品,然后把它放在第二個受害者身上?!?/p>
“我真沒想到我們會遺漏這個細節(jié)。”
“嗨,我們沒有遺漏它?!?/p>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遺漏它?!彼戳怂谎?,使她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長高了十公分一樣。摩爾不是一個喜歡對人妄加評論的人。實際上,無論在憤怒或激動時,她都不曾聽到摩爾提高聲調說過話。這時,摩爾的眉毛只是微微地上揚了一下,嘴角邊露出一點笑意,她知道這就是摩爾給予的最高褒獎了。
里佐利的臉上透出掩飾不住的喜色,從包里拿出便當?!澳阆牒臀乙黄鸪酝盹垎??我從路上的中餐館里買了些飯菜。”
“你不需要這樣做。”
“不,我必須有所表示,我應該向你道歉?!?/p>
“為什么要道歉呢?”
“為了今天下午那條月經棉的事。我太意氣用事了。你只是在幫我,我卻把氣出在你的頭上,真是太不知好歹了?!?/p>
兩人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他們就這樣站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此前他們對彼此并不是十分了解,也許這回他們可以有一個新的開始了。
接著他笑了,臉上的沉靜一掃而空,好像一下年輕了好幾歲。“我餓了,”他說,“進屋一起吃吧。”
她微笑著走進了他的家。這是她第一次來這兒。她站在房間里用女性的角度審視著摩爾的公寓:印花棉布做的窗簾,帶花的墻紙,她沒想到男人的房間會這么精致。老天啊,這里竟然比我的房間更女性化。
“我們去廚房吧,”他說,“我的文件都在那兒?!?/p>
他領著她穿過起居室,那放著一架小型的立式鋼琴。
“哇,你會彈鋼琴?”她問。
“不,這是瑪麗的。我只管聽?!?/p>
這是瑪麗的。里佐利意識到他用的是現(xiàn)在時態(tài)。她這才明白這個房間之所以會這么女性化是因為瑪麗仍然是這里的女主人。這里是瑪麗的家,摩爾一直在等待著她的歸來。鋼琴上放著摩爾妻子的照片,她的臉被太陽曬得黝黑,眼中盈滿笑意,頭發(fā)隨風舞動。印花窗簾仍然像從前那樣掛在房間里,但瑪麗卻再也回不來了。
里佐利把裝著食物的袋子挨著一沓文件放在桌子上。摩爾翻動著這些文件,發(fā)現(xiàn)了他要找的那份。
“這是埃倫娜·奧爾蒂斯的急診報告。”說著他把文件遞給了里佐利。
“這是科德爾找出來的嗎?”
他自嘲地笑了笑?!拔业纳磉吽坪蹩傆幸恍┍任覐姷呐??!?/p>
她打開文件夾,發(fā)現(xiàn)影印件上醫(yī)生的筆跡非常潦草。“你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么意思嗎?”
“我在電話里基本上都告訴你了,一樁沒有記錄的強奸案,沒有收集到精液和DNA。甚至連埃倫娜的家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她合上了文件夾,把它和其他文件放在了一起?!澳枺媸窃阃噶?。這里看上去和我的餐桌一樣亂,我們在哪兒吃飯?”
“這件案子是不是也占據了你的全部生活?”他一邊說,一邊收拾著那些文件,為他們的晚餐騰出一塊地方。
?“我還能有什么生活?這案子就是我生活的全部。睡覺,吃飯,工作,如果我較幸運的話,睡前一小時也許能和老朋友戴夫·萊特曼在一起?!?/p>
“沒有男朋友?”
“男朋友?”她哼了一聲。接著從袋子里拿出裝食物的盒子,把餐巾和筷子放在桌上?!芭叮麄兌急晃亿s走了?!闭f完她就后悔了,意識到這句話會讓人覺得她很可憐——她以前可不會這樣自怨自艾。于是她又迅速補充道:“我不是在抱怨,如果周末要加班的話,我不希望被人打攪,我不喜歡跟總是抱怨的人在一起?!?/p>
“這倒并不奇怪,你不喜歡總是抱怨的人,可今天你還向我抱怨了呢?!?/p>
“對不起,我想我應該向你道歉?!?/p>
他從冰箱里拿出兩罐啤酒,然后坐在她的對面。她從來沒有看見過摩爾卷起襯衣袖子,全身心放松的模樣。她喜歡現(xiàn)在的摩爾,沒有圣徒托馬斯式的拘謹,只是一個可以一起調情、玩鬧的正常男人。如果能夠花些時間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摩爾篤定能夠俘獲一群女孩的芳心。
“其實,你用不著這么要強?!彼f。
“不,我必須這樣?!?/p>
“為什么?”
“因為他們覺得我是個軟蛋?!?/p>
“誰會這樣認為?”
“克勞,還有馬凱特警督。”
他聳聳肩。“走到哪兒都會有這樣的人?!?/p>
“為什么我總要和這樣的人一起工作?”她拉開環(huán)蓋,喝了一大口。“這就是為什么我會首先把項鏈的事告訴你。你不會和我討價還價。”
“工作和討價還價摻合在一起確實沒什么意思?!?/p>
她拿起筷子夾了塊雞肉,肉味有些麻辣,不過這正合她的口味。里佐利吃辣椒的時候從來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流淚。
她說:“當我在毒品組辦一件大案的時候,我們小組有六個人,我是其中唯一的女性。當我們把案子破了,召開記者招待會的時候,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組長對著攝像機鏡頭念出除我以外小組里每一個成員的名字。那些該死的名字?!彼闷鹌【朴置凸嗔艘豢?,“我發(fā)誓以后絕不讓這種事重演。你們這些男人們,你們可以把精力都放在案件和證據上,可我呢?我還要浪費很多精力思索如何同你們打交道?!?/p>
“里佐利,我聽說你最近干得不賴?!?/p>
“最近和大家相處得還算不錯?!?/p>
“弗羅斯特怎么樣?你跟他有什么麻煩嗎?”
“弗羅斯特這人挺好,”她語帶雙關地說,“他老婆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他們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他們都偷聽過弗羅斯特的電話,這家伙對老婆言聽計從,不難想象他家那位主婦是何許人物。
“這就是為什么他升職這么慢的原因,”她說,“他是一個典型的好好先生,居家男人。
“做居家男人并沒有錯。我真希望自己以前要是能像他那樣就好了。”
里佐利從蒙古牛肉上收回目光,向摩爾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看她,而是正盯著那串項鏈,語氣中透出一絲凄涼。她不知道該如何來繼續(xù)這場談話,最后覺得還是什么都不說比較好。
當他把話題又轉回到案子上時,她這才感覺如負釋重負。在他們的談話中,謀殺始終是一個比較安全的話題。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他說,“我不知道這串項鏈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p>
“他把項鏈當作自己的戰(zhàn)利品,這種手法并不罕見?!?/p>
“但是為什么他會把戰(zhàn)利品留在下一起案件的案發(fā)現(xiàn)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