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克！”我的女兒艾麗在客廳里大聲地叫著：“媽媽，媽媽，他來了！盧克來了！”她慌慌張張地跑向前門，腳上的黑皮鞋閃著亮光，踏得地板咚咚直響。她停下來整理了一下嶄新的紅色天鵝絨裙子，拍了拍挎包，好像是要看看小熊維尼是不是還在包里。她一邊激動地叫著，一邊去拉前門的門栓。拉開以后，她為自己終于打開這難弄的門栓而雀躍不已。接著，她急急地往前庭跑去，途中又停下來踮起腳尖看她的朋友。她從木柵欄里羞澀地向外張望，看見盧克在他的車座上激動地?fù)]手，他的車就停在門前的路上。盧克咧嘴笑著，搖下車窗，“我在這兒，艾麗，我在這兒！”盧克在車?yán)锛辈豢纱乇犬嬛p手，直到他媽媽俯過身來幫他打開了車門。他的體重有50磅，一邊充滿活力地跳上臺階，一邊朝艾麗快樂地?fù)]手。終于到一起了，艾麗和盧克興奮地?fù)肀?，開始大聲談?wù)摻裉斓幕顒佑媱??？吹轿艺驹陂T口，他跳了一大步撲過來?！氨苛?，艾麗媽媽。”他邊說邊比畫著。我假裝不明白，問他是不是要水喝。“不，艾麗媽媽，”他接著做手勢，“我想要冰淇淋，涼涼的冰淇淋?！蔽掖笮α似饋?，答應(yīng)他吃完晚飯后一定讓他吃個夠。這下他放心了，像紳士一樣親吻了我的手，然后向他媽媽揮手告別。

艾麗和盧克第一次見面是八年前，在內(nèi)華達山腳下一間嘈雜的教室地板上。他們同蓋一條碎布拼接成的被子，臉對著臉躺在一起。艾麗當(dāng)時接受殘疾嬰兒特殊護理已兩年了，盧克比她小一歲，剛從加利福尼亞搬來。他們立刻被對方吸引了。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他們用探尋的手指摸索著彼此的臉。盧克和艾麗生下來就患有唐氏綜合癥，當(dāng)時還沒有學(xué)會走路和說話。但他倆交流起來卻毫無障礙，一起在毯子里滾來滾去捉迷藏，一起嬉笑、叫鬧，也給老師和父母帶來了歡笑。課程結(jié)束時，他們傷心地大哭起來，在被大人抱往門外放到車座上時，還相互依依不舍地?fù)]舞著雙手。

現(xiàn)在的盧克長得很結(jié)實，他喜歡棒球和冰球，有著像運動員一樣的體魄。他以極大的熱情和高度集中的精神做運動，跑，跳，揮動球拍。盧克喜歡展示自己，他希望能有一個充分表現(xiàn)自己的舞臺和一個欣賞他的觀眾。他隨時都會放聲歌唱，想象著自己一手拿著麥克風(fēng)，另一只手在空中戲劇性地?fù)]舞著。盧克的生活中沒有陌生人；他跟每個初次見面的人握手，對他們報以友善的微笑。

艾麗則更文靜一些，遇到陌生人或來到陌生的地方，她都習(xí)慣先觀察一會兒，然后才試著融入其中。她喜歡讀書，喜歡大聲讀出路標(biāo)上的字，喜歡跟盧克一起分享她的種種新發(fā)現(xiàn)。她在做游戲前總是提醒盧克要小心。攀爬跑跳不是她的長項，她更喜歡閱讀。盧克在臺階上蹦上跳下時，她便靜靜地坐在扶欄上。

在過去的八年里，盧克和艾麗超越了自身殘疾的障礙，建立起深厚的友情。他們交流起來十分順暢，可以同時使用肢體語言、口語和手語。盧克的聽力嚴(yán)重受損，總是帶著特制的助聽器。艾麗知道，助聽器在盧克耳中時常發(fā)出嗡嗡的聲音，這會令他難受，因此他經(jīng)常會把它們?nèi)〕鰜?。所以每次?dāng)艾麗有重要的事要說時，總是先仔細(xì)觀察一下他是否帶著助聽器。雖然這兩個孩子都會說話，但他們很難正確表達自己的意思。不過他們從嬰兒時期開始就使用手語交流，所以與外界的溝通并不困難。艾麗的語言能力更差一些，而且在一次矯治先天性心臟病的手術(shù)中又中了風(fēng)，于是情況變得更復(fù)雜了。在公眾場合，盧克勇敢地前進，不斷嘗試去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而艾麗卻畏縮不前。

眼下，這兩個小同盟正奔向游戲室里的大木頭玩具盒子。他們的金發(fā)在陽光中閃著光，藍眼睛里充滿了期待，渴望一起玩鬧，一起搗蛋。他們一起建造了一座想象中的城堡，里面住著玩具貓、狗、短吻鱷魚和大猩猩。盧克戴上長長的嚇人的黑色假發(fā)，做出攔路搶劫的樣子。艾麗則戴著她的老虎面具咆哮著。一會兒，盧克又扮作彼得·潘，揮動著長劍打退胡克上尉。艾麗不時發(fā)出欣賞的笑聲，扇動著她絲質(zhì)的蝴蝶翅膀，和他一起在想象的天空中飛翔。突然，他們又卸下所有的裝扮，撲倒在地上。艾麗成了一只小灰貓，盧克則裝成小狗，大聲地沖她狂吠。她蜷縮在沙發(fā)里，假裝嚇得喵喵直叫。他們被自己的出色表演逗得前仰后合。

“我現(xiàn)在想吃飯，艾麗媽媽，還要冰淇淋?！北R克手口并用，滿臉期盼地對我比畫著。艾麗也跟著他提出同樣的要求，興奮得跳來跳去。他們一起跑到衛(wèi)生間去洗手，回來坐在桌旁，一臉的興高采烈，手上還滴著水。他們一起出聲地咀嚼著嘴里的煎芝士三文治和炸土豆條。盧克熱情地勸艾麗嘗嘗他的巧克力豆奶；艾麗卻一本正經(jīng)地比畫“不行”，仍然喝她的脫脂牛奶?！鞍咨母??！彼檬终Z說。他們吃完盼望已久的冰淇淋后，兩個人把盤子小心地疊在一起，拿到廚房放進水池里。

接著他們跑回艾麗的臥室換上游泳衣到后院的游泳池去游泳?？斓接境氐哪绢^臺階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艾麗忘了換涼鞋。盧克殷勤地扶著艾麗回到屋內(nèi)。我問他們需要什么，他們比畫“沒有鞋子”。5分鐘后，他們從艾麗的房間里出來，拿著浴巾、泳鏡、塑料玩具等。他們再次走到木頭臺階前，把手里的東西放在草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各自的浴巾并排鋪好，然后帶上泳鏡。接著，他們快樂地跳進了池中，一池水也被攪得翻騰起來，水波拍打著池岸。我在籬笆旁的樹蔭下休息，看著他們在水中玩塑料船。盧克向艾麗扔過去一個橡皮球，球把水濺在艾麗的臉上，艾麗笑著又把球扔回去，打在他的胸前。

40分鐘后，他們兩個都用最大的聲音喊道“不玩了”，還一邊向我比畫著，似乎怕我聽不到。我用色彩艷麗的沙灘浴巾包住他們冷得發(fā)顫的身體，讓他們到陽光下草地上鋪的毯子那兒去。他們穿過草地走向毯子，并排躺了下來，還在不停地說著笑話，互相高興地踢著腳。接著，盧克跳起來，用了不止五分鐘才站穩(wěn)。“跟我來，艾麗，”他說，“我們?nèi)ハ丛璋?！”他們拿上自己的一大堆寶貝，朝屋?nèi)走去。

一個小時以后，他們洗了澡，穿上柔軟的睡衣，開始看艾麗的錄影帶。盧克高興地哼著歌，直到艾麗嫌他吵，用胳膊肘撞他。盧克不唱了，打了幾個哈欠，跑到我旁邊坐在沙發(fā)上，讓我擁著他。過了一小會兒，艾麗也過來了，我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溫暖的小身體依偎著。

“我們到床上去讀書好不好？”我提議道。兩個小家伙立刻跳起來，拽著我的胳膊去我的臥室。我們爬上床，我一會兒就被一大堆書和兩個昏昏欲睡的孩子包圍在中間了。我們讀的都是他們的老朋友的故事：瑪?shù)铝郑死锓虻?，好奇的喬治，彼得·潘和胡克上尉。盧克和艾麗都堅決表示要嘗試書中的歷險，雖然艾麗不怎么肯定她到底要不要比劍，盧克卻發(fā)誓要空手打敗所有的海盜。我們繼續(xù)讀了20分鐘，盧克就睡著了。又過了10分鐘，艾麗也終于閉上眼睛了。我把他們的胳膊和腿輕輕挪開，爬下床來。今晚，這兩個小伙伴會一起出發(fā)去夢想的地方暢游。我吻了吻他們甜美的小臉，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