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波當(dāng)時可能要抽風(fēng)，聽到這樣的話。但他很理解小孩子的單純世界，在他看來，娶對方做媳婦兒大約是小朝夕表達自己的一種方式，就像她喜歡跟哪個小伙伴玩就會把糖分給對方吃一樣，于是連波想了下，也順著小朝夕的話問下去：“那如果在我跟大哥哥之間你只能選一個做媳婦兒，你想選哪個呢？”

朝夕多年后回想，連波當(dāng)時問那個問題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的，難道那個時候他潛意識下就已經(jīng)存了那樣的心，他希冀著未來的某種可能？對此朝夕不得而知，她只記得她當(dāng)時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我選連哥哥！”

“為什么呢？”

“因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聘禮！”

“哦，那你說我想要什么聘禮？”連波當(dāng)時臉上都笑開了花。

當(dāng)時還不到九歲的小朝夕脆生生地答：“是我一生一世的愛呀，就像連哥哥會把你一生一世的愛給我一樣，連哥哥喜歡我才會給我，我喜歡連哥哥也會給你?！?/p>

“……”

成年后的朝夕每每想起那一幕，常忍不住淚濕眼眶，那時候的她尚且年幼，并不理解什么是愛和喜歡，可是她對他的心從來就沒變過。兒時的心愿如今終于實現(xiàn)，卻是以彼此怨恨的方式，大約也是她沒有想到的。這么多年了，她一度對這個人對這段感情灰心到絕望，可是她沒辦法騙自己，她以報復(fù)的藉口逼迫他結(jié)婚不過是給懦弱的自己以勇氣，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還有別的什么辦法可以讓他屈服。多么可悲又可憐的愛情……可是他不懂，他一點點都不懂，還如此誤會她，讓她當(dāng)眾出丑，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他是真的恨她……

雨越下越大，朝夕哭了很久，渾身都濕透了，鄰居們也不再勸她，由她去。最后她一個人踉踉蹌蹌地摸上樓，也不開燈，一個人在黑暗中睜眼到天亮……

連波，你終于娶了我，可是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的聘禮呢？

一生一世的愛，在哪里？

世上的事就是這樣，誤會加誤會，就再也沒辦法辯駁得清了。連波認(rèn)定朝夕故意刺激樊疏桐，故意折磨他，這讓他心里的恨愈發(fā)的盤根錯節(jié)，再也沒有拔去的可能了。無論樊疏桐在醫(yī)院里如何跟連波解釋，說這事跟朝夕沒有關(guān)系，連波就是聽不進去，他始終覺得自己對不起哥哥，是他把事情弄成了今天這個局面，在樊疏桐的面前自責(zé)不已。

“你們兩個啊，真是讓人不省心?！狈柰┲皇菄@息，他已經(jīng)非常虛弱，腦部的瘀血壓迫著神經(jīng)，導(dǎo)致經(jīng)?；杳圆徽f，視力也已嚴(yán)重受損，隨時可能永久性失明。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單，稱如果不做手術(shù)，肯定捱不了多久?？墒鞘中g(shù)的風(fēng)險非常大，樊疏桐之前已經(jīng)開過兩次顱，第三次開顱，可能又要去國外，而且還要盡快。

樊世榮去醫(yī)院看望兒子，可能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樊疏桐對父親的態(tài)度沒有那么激烈，還自嘲地跟老爺子說：“首長，我在永安園買的那塊地，估計我得自個躺進去了，對不起啊，我不能給您送終了?！闭f這話時，他臉上依然有著不可磨滅的隔閡。

樊世榮眼眶通紅，看著兒子說：“你要是個男子漢，就跟我好好地活著，你不是要跟我對抗到底嗎？戰(zhàn)斗還沒結(jié)束，你就投降了？”

樊疏桐躺在病床上只是笑：“首長，您甭激我，生死有命，您這輩子造多了孽，該您白發(fā)送黑發(fā)，認(rèn)命吧您！”

當(dāng)時連波和朝夕也在場，連波說：“哥，都這時候了，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多留點精神養(yǎng)病?！?/p>

“養(yǎng)什么病，我都養(yǎng)了三四年了，還不是這樣。”樊疏桐還插著氧氣管子，目光掃過連波，落在朝夕的身上，“朝夕，你瘦多了，可別這樣啊，太瘦了怎么做新娘，會很難看的。對了，你們什么時候舉行婚禮，不知道我還能不能趕上?！?/p>

朝夕低下頭沒有吭聲。

連波說：“哥，我們不舉行婚禮，你這個樣子，我們怎么安心舉行婚禮？”

“那怎么可以？這樣會委屈朝夕的，我也不答應(yīng)，女孩子一輩子就一次婚禮，不說隆重，簡單的婚禮總要有個吧?！狈柰┛戳丝催B波，又看了看朝夕，不由得皺起眉頭，這兩個人哪有半點新婚的喜氣，互不理睬，一個人說話，另一個人就別過臉，像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朝夕這時候說話了：“哥，不用你費心，我們自己的事情自己安排?；槎Y嘛，以后再說吧，現(xiàn)在先照顧你的身體要緊……”

“我們不舉行婚禮?！边B波搶過話，一臉決然，“已經(jīng)商量過了，婚禮只是個形式而已，我們都不弄那一套。”

他根本就沒有跟她商量！

他就是存心不讓她好過，所以連“以后再說”這樣的許諾都不給她。他原來還想跟她好好過日子的，否則不會動手整修房子，不會搶著做家務(wù)，不會和她誠懇相談，但那天看到樊疏桐倒在她身邊，他徹底斷了好好過的念頭，因為她壓根就沒想要好好過……

樊世榮不明內(nèi)情，既然他們都不打算舉行婚禮，他也就不勉強，但他很關(guān)心連波的工作問題，問他：“你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聽說你在職高教書？”

“嗯，暫時當(dāng)當(dāng)代課老師?！边B波對此心里早有打算，“不過只是過渡一下而已，我準(zhǔn)備報考公務(wù)員，不知道行不行，試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