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說吧?！眱蓚€人站在過道一角，許亦菡開門見山地問。

“我不是貓，你也不是老鼠，用得著怕我嗎？”陳煥戲謔地說。

“誰怕你？”許亦菡嗤之以鼻，又補了句，“你以為我在跟你玩貓跟老鼠的游戲嗎，告訴你，我可沒那精力。”

“那你躲我干嗎？”陳煥緊逼著問。

“不關(guān)你的事?！?/p>

“暫且不說這個，我是想感謝你對思遠的照顧?！标悷〒Q了個話題。

“不用，應該的?！钡坏目谖?。

她的淡然仿佛要將他拒于千里之外，陳煥為他們倆處在這樣的境遇里感到有些難堪。

時間在兩人之間流動，卻隔著什么東西，讓兩個人穿不透那些罅隙。

“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似乎過了好久，陳煥將手插進褲兜里，裝作很隨意的樣子說。

“現(xiàn)在吃晚飯未免太早了吧?！痹S亦菡捏緊手袋，“沒有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我送送你吧，別不同意，如果你沒在躲我的話。”仿佛知道許亦菡下一刻要拒絕，陳煥先說道。

走出旋轉(zhuǎn)門時，外面有雨水隨風飄進來，斜斜地落在他們身上。

“下雨了?！痹S亦菡伸出手，雨水飄落到她的掌心。

“你先在這邊等我，我去取車，很快就過來?！标悷ㄠ驳貨]入雨中，步伐矯健，高大的背影在雨簾中越來越模糊。

“你在那邊等我，我很快就會過去的?！?/p>

誰的聲音在許亦菡的耳邊熟悉地響起，在腦中回蕩，漸漸鋪展延伸，仿若濺落而下的雨水，沿著路面一路逶迤。

最后，誰在等待，誰又已離開，出乎了陳煥的意料。當年陳煥以為許亦菡已經(jīng)辦好了所有的手續(xù)，會提前到法國，誰知她并沒有去。

許亦菡不是個隨便改變主意的人，而那次的決然，是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的。

她去哪兒，他似乎都要跟著。轉(zhuǎn)念的想法，毅然的決定，只是想脫離有他的世界。

雨水不斷濺濕手臂，許亦菡不由得往里邊站了站，將臂膀上的雨水抹去，雨珠很快散開，在她手臂上留下蜿蜒的水跡。

不一會兒，許亦菡便看到撐了一把傘過來的陳煥，恍惚之間，許亦菡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的他，撐著一把雨傘，從宿舍奔跑到教學樓，弄得滿褲腿都濕了的情景。此時的他，不急不慢地朝她走過來，要比當時沉穩(wěn)許多。沒有慌亂的行走，他的褲腿處只稍稍浸了雨水。

也許，陳煥并不單單是在她的生命里出現(xiàn)了十年，然后就匆匆離開。許亦菡想著。

兩人合用一把傘，突然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傘不夠大，要同時讓兩個人都不被雨淋到有些困難，許亦菡卻感覺自己這邊很少有雨水飄進來，微微撇頭朝她的左邊看。他果真跟從前一樣，有半個身子都露在傘外，受著雨的侵襲。

“你一直都沒變。”許亦菡突然開口。

陳煥聞聲低頭，兩人的視線不期而遇。

“什么意思？”陳煥自然不知道許亦菡心里作何感想。

“……”許亦菡搖了下頭，不作答。

整個天幕被水霧氤氳，雨絲傾斜落地，密密麻麻的，眼前的天地顯得格外模糊。雨中有匆忙跑過的路人，那人悶著頭跑，一不小心撞到了許亦菡，使得她的身子向陳煥身上傾倒。

“??！”許亦菡在這個意外的碰撞下，下意識低呼出聲。

“喂，你怎么走路的？”陳煥看樣子有些惱，朝那個路人說。

“對不起對不起……”路人慌忙道歉。

路人道過歉后，又匆忙趕路。

“你沒事吧？”陳煥方才硬生生的口吻此時變得柔和許多。

“沒事?！痹S亦菡邊說邊將視線投到自己的右手臂上。

這時，陳煥才發(fā)覺剛剛在許亦菡傾倒時，他繞過她的肩，環(huán)上了她的手臂?，F(xiàn)在他的手仍在她的手臂上，掌心下的皮膚一片微涼，手心處也沾了她臂膀上些微的雨水。

他們的距離，可以說，已然沒了距離，兩人的姿勢像極戀人間的擁抱。

許亦菡大概比陳煥矮十厘米，其一米七二的身高正好將頭靠在了他的脖頸上。

這樣的姿勢太過曖昧，陳煥將手拿開，說了句：“你的手臂真涼?！?/p>

“誰讓你碰的？”許亦菡睥他一眼。

“我才不稀罕呢，碰你還不如碰我家的朵兒?！标悷ㄆ财沧?。

“朵兒是誰？”

“是我媽養(yǎng)得一條蝴蝶犬，比你可愛多了?！标悷ㄒ槐菊?jīng)地說。

“……”                                                   

汽車快行到中南路那個建行時陳煥并沒有停下，而是問：“你住哪兒？”

“就在前面停，走幾步就可以到住的地方了?！痹S亦菡說。

“外面還在下雨?！标悷ńz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稍稍扭頭看她，“我看一直沒變的那個人是你?！?/p>

“在前面停！”許亦菡邊說邊解安全帶，她可不希望再發(fā)生上次的事，執(zhí)意要下車。

“想要我繞著這條街轉(zhuǎn)上幾圈嗎？”陳煥不動聲色地說。

“你沒事干嗎？知不知道自己很無聊？”許亦菡眼睜睜地看著建行向后倒退。

“我的事已經(jīng)做完了，不知某人明天的任務(wù)完成沒?！标悷ㄒ桓甭唤?jīng)心的樣子。

陳煥無心說的一句話卻正中許亦菡的要害，她別過臉去皺起了眉，最終還是退讓一步，將住處地址報給了他。

“你以為我知道你的地址后會怎么樣嗎？”陳煥不屑一顧地說。

“……”許亦菡一時語塞，她確實想過此問題。

“為什么跟林源說我們沒有見過面？”陳煥不太高興。

“沒有為什么?！笨谖呛艿鼗卮?。

“難道跟我見面很丟臉嗎？”

“沒這種意思?！?/p>

“那你還愛著林源，不想讓他誤會你跟我的關(guān)系？”

“他怎么會誤會，你跟你女朋友感情那么深。”這句話聽不出是褒是貶。

對于愛不愛林源這個問題，許亦菡避而不談。

“我說陳煥，過去的事別再提了，你不覺得把自己放在回憶里很沒意思嗎？”

“到底是誰把自己放在回憶里??？”陳煥反駁。

似乎一語擊中了什么，許亦菡不說話了。

把自己放在回憶里的那個人，也許從來都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很多事情，許亦菡都想忘記，好的，不好的，統(tǒng)統(tǒng)刪掉，將過往刪盡，不留一絲一毫。可是，她辦不到。有些事已經(jīng)在她的記憶里扎了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拔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