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晚了，到商場時已經(jīng)快十點。只見專柜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兩個女孩一人在整理商品，另一人在對顧客溫言軟語地游說著。顧客稍顯瘦削，小韋竭力讓她相信—女人的乳溝，擠一擠總會有。

顧客終于心動，走進試衣間。

喬舒很滿意，掉頭又下樓去，到肯德基里買了一盒蛋塔拿到柜臺來。

客人一口氣買下三款，滿意而去。

喬舒笑瞇瞇地招呼兩位女孩，“來來來，吃點東西再說?！?/p>

小潘有點不好意思，“舒舒姐，不瞞你說，我還從來沒吃過肯德基，太貴了，不舍得。”

喬舒頭一揚，豪爽地說：“沒關系，以后天天可以吃。”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嗞嗞笑著。

喬舒抬腳去別的柜臺串門。

江敏正忙，偷閑對喬舒說：“原來是你自己的生意啊，還以為你也是幫人家做的。真好！我要是有錢了，也自己做?！?/p>

喬舒趕緊點頭，“放心放心，你這么年輕，有的是機會。你舒舒姐不同，都老了。”

江敏匆匆一笑，“你哪兒老了。噓，我先忙了。待會兒再聊?！?/p>

喬舒識趣地轉(zhuǎn)身走，突然身后有人說：“這么閑，不如去做個頭發(fā)吧?！?/p>

喬舒吃了一驚，回過頭來。

是周臻書。

喬舒眨眨眼睛，“你朋友又來買內(nèi)衣？嘖嘖嘖，也是，身材好嘛，是得好好保養(yǎng)。是不是穿一件丟一件？”

周臻書凝視著她，“你以前好像沒這么刻薄?！?/p>

喬舒迅速答道：“裝的，累得半死，你一直沒看出來？”

周臻書轉(zhuǎn)過話題，“你什么時候可以走？”

喬舒微笑，“周總，現(xiàn)在離晚上還很遙遠?！彼苫蟮乜粗?，“你特意來找我？”她東張西望，“不是吧，周總的時間那么寶貴。”

周臻書皺皺眉，“舅媽提前坐了早班車，下午三點到?！?/p>

喬舒揚揚眉，“那又怎么樣？我只答應了晚上露面。我的時間也很寶貴?！?/p>

周臻書眼里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怒火，“喬舒！”

喬舒毫不畏懼地回視著他，“怎么樣？”

周臻書努力忍耐著，“再加五千?！?/p>

喬舒展顏笑道：“周總真大方。”

她上前去囑咐小韋，“我今天有事。這兒可全靠你們倆了?！?/p>

兩個女孩異口同聲地答：“放心啦，舒舒姐。”

喬舒這才回過頭，“走吧，周總。”

兩人一齊踏上電梯，一左一右，中間空出一個人的距離。喬舒嘴角不覺地又冷笑起來。是了，這就是她和周臻書，明明是一對要相攜一生的夫妻，彼此間卻永遠像是橫亙著不可逾越的距離。每一次午夜夢醒，她在床這邊，他在床那邊。那距離，在黑夜里不動聲色卻讓人難過莫名。

突然聽到周臻書說：“做什么不好要來做這個？”

喬舒露齒一笑，“與周總你有什么關系？”

從前她對他總有一點期盼，因此從未恣意放肆?，F(xiàn)在兩人沒了關系，她倒真正放松起來。她實在不該埋怨他，畢竟這場婚姻，你情我愿，他并沒有勉強她。但她心底總覺憤懣，無論如何，自己如今失婚人的身份，總是拜他所賜。

她坐到車里，他突然趨身來幫她系安全帶。

她吃了一驚。

他身上自有股清冽的香味，她記得他的習慣，從不用香水，只用某個其實并不太盛名的牌子的薄荷香浴液。

這種熟悉的香味差點讓喬舒亂了陣腳。他濃密的發(fā)輕輕刮過她耳際，她突然絕望地想擁抱他一下。

周臻書很快直起身子，啟動車子。

他帶她去“金剪刀”。

這家店頗有點名副其實的味道，據(jù)說一把剪刀價值數(shù)百上千只是常事。喬舒至討厭這種矯情的奢華調(diào)調(diào)，于是低聲咕噥了一句，“錢多的燒的。”

周臻書看了她一眼，“下車吧。”

她隨著他走進店里去。

年輕的美發(fā)師迎上前來，周臻書輕描淡寫，“把她弄漂亮點。”

美發(fā)師是個年輕小弟，屁股后兜掛著個工具包，他拉開椅子，沖喬舒禮貌一笑，“美女，請坐?！?/p>

喬舒看著美發(fā)師額前幾乎遮住了眼睛的厚重劉海，恨不得伸出手去幫他捋一把?！昂唵涡撄c兒就好?！彼谡f。

美發(fā)師又是微微一笑，“好?！?/p>

結(jié)果這么一簡單的修剪，足足花去一個多小時，然后，沖洗，保養(yǎng)，又順手幫她修了眉。喬舒坐得有些不耐煩起來，偷眼看周臻書，從始至終他都坐在沙發(fā)上，氣定神閑地翻看書報架上的報刊雜志。

喬舒不禁有些氣餒，當她還是他的人時，他為什么沒有這么好的耐心？

假如曾經(jīng)有過，哪怕僅只一瞬，也許她就下不了離婚的決心了。

美發(fā)師擱下剪子，雙手扶住她的腦袋，微笑詢問：“怎么樣？還可以吧？”

她雖然看不太上這小子，但顯然手藝確實不錯。鏡中的喬舒像有些什么不同了，有些嫵媚，有些天真，有些從未覺察的美貌。

喬舒在鏡中還看到了周臻書。不知道是不是鏡面上突然沾染了些許霧氣，周臻書的表情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站起來，“走吧！”

他率先走出門去。

喬舒掏出手機瞥一眼，說：“周總，已經(jīng)一點鐘了?！?/p>

周臻書看也不看她，手一揚，打開車門，“上車吧，先帶你去吃飯?！?/p>

她順從地在副駕駛座上坐下，很不可思議地看他一眼，“說真的，何必呢。你要是堅持不叫我出現(xiàn)，又能怎么樣。你又何必如此勉強自己?！?/p>

周臻書答：“我喜歡?！?/p>

他擰開音樂，說：“你以前沒這么多話?！?/p>

喬舒很正經(jīng)地答：“那是因為你不肯跟我說，我總不能對著一塊石頭自言自語吧，連石頭都會以為我神經(jīng)病。”

周臻書皺起眉頭，“我有那么糟糕嗎？”

喬舒輕哼一聲，“有過之而無不及?！彼焓种赶蚯胺?，“前面路口右轉(zhuǎn)，周記狗肉店?！?/p>

周臻書瞥她一眼，“狗肉容易上火?！?/p>

喬舒道：“喜歡就好，上火不上火有什么關系，大不了吃幾顆清火片。我可不陪你去什么假模假樣的西餐廳，要是周總您不樂意的話，讓咱下車好了?！?/p>

周臻書不再哼聲，方向右轉(zhuǎn)。

車子在周記狗肉店前停下。

喬舒說：“好歹也夫妻一場，以后若有人問起來，你前妻愛吃些什么，你也好有個回答。我愛吃狗肉，周總，請記牢了?？偛怀赏补舱硪荒臧?，連我愛吃些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沒啥，但我可就太沒面子了?！?/p>

周臻書顯然有些不快，“你對我好像諸多不滿？”

喬舒說：“那是自然，不然也不會要離婚?！?/p>

周臻書輕哼一聲。

喬舒接著說：“不以為然了吧。你喬舒要離婚，可知道多少女人做夢都想嫁給我。對不住，那是別的女人，不是我喬舒！”

周臻書終于被激怒，略微提高聲線，“你到底要不要吃飯？不是說餓嗎？餓還有力氣說這么多！”

他先下車去，把車門狠狠摔上。

喬舒又是暗暗一驚，印象里他好像沒對她發(fā)過脾氣。他即使對她再有不滿，也只會用那種輕淡的眼神看她一眼，輕淡地說上一兩句云淡風輕的話。

他不知道她有多憎恨他那種神態(tài)和語氣。

店里很是嘈雜。店子名氣大，但裝修卻很是粗糙。他們倆面對面地端坐著，小小火鍋端上來，爐子怎么也點不著。喬舒心急，使勁打開關，又轉(zhuǎn)頭問他：“有沒有火機？”

周臻書拿出火機，喬舒“砰”地就燃上，湊到爐子上。燃氣接觸到火苗，發(fā)出“嘭”的一聲響，火苗立刻竄得老高，差點就燒著喬舒的襯衣袖口。喬舒還沒反應過來，周臻書眼疾手快，已經(jīng)一把扯開她，喝道：“讓服務生來！你等一會兒會死??！”

喬舒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但看到周臻書生氣罵人，不覺覺得稀罕，“啊喲，原來你也會生氣??！”

周臻書轉(zhuǎn)瞬恢復平靜，淡淡地說：“坐到我旁邊來吧?！?/p>

喬舒立刻拒絕，“NO。我們的關系不至于這么親密吧。”

以前你怎么沒這么說過？

喬舒覺得不爽，她幾乎發(fā)怒般地狂吃肉，吃了半天才發(fā)覺不對，“你怎么不吃？”

“你這么能吃，怎么這么瘦？”周臻書反問。

喬舒酸溜溜地說：“當然。哪里比得上你的新歡，36D，完美身材。美死你?！?/p>

周臻書愣了一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喬舒甩了筷子，“心情不好，不吃了，走了?！惫嬲酒饋砭妥摺?/p>

喬舒站在門口等了半天，周臻書才出了店門。上了車，喬舒便閉上了雙眼，周臻書像是有點不高興，什么話也沒說。是的，他沒見過這么任性妄為的喬舒，所以，很不習慣。是啊，從前的喬舒多懂事，多懂禮貌多有分寸??！什么時候做過摔東西說走人就走人的事。喬舒快意地想，無論如何，今天總算是由著性子出了口惡氣。

午后的陽光很是耀眼，縱然閉著眼睛，喬舒也不禁皺著眉。突然間感覺什么東西碰了碰自己的手臂，睜眼一看，周臻書遞過來一副太陽鏡。

喬舒問：“這是哪位美女戴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