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竟然是這么一個懂得獻(xiàn)殷勤的男人啊。
周臻書微笑起來,“左右沒事,干脆上來接你好了?!?/p>
喬舒心里已經(jīng)問候了他祖宗八代。
女人說:“我隨便試一下,感覺還可以?!?/p>
周臻書說:“那就都要了吧?!?/p>
不等女人答話,徑直取出卡,“剛才這位小姐試過的,全要了?!?/p>
喬舒微躬身子,“好的,請稍等?!?/p>
臭男人,不就有幾個臭錢嘛,有什么了不起。
喬舒把內(nèi)衣裝好,主動提出來,“我給您辦一張貴賓卡吧,下次來就可以憑卡打個貴賓折。”
女人笑了,“好啊?!?/p>
女人倒沒啥,可惡的是周臻書。
喬舒帶著微笑把他們送走。
眼睜睜地看著女人走著走著,就伸手挽住了周臻書的胳膊。
喬舒拿過手機(jī)就要給安筱打電話,兩個年輕女孩走了過來,“咦,‘小魔女’也進(jìn)巴黎春天了啊。嗨,美女,給我們挑幾款來試試?!?/p>
喬舒伸手撫一撫胸口,在心里安慰自己,世界如此美妙,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抬起頭,她趕緊笑著應(yīng)道:“好好好?!?/p>
這一忙,一直忙到近兩點(diǎn)鐘。附近專柜的女孩們開始相邀著吃飯,有人主動招呼她,“姐姐,一塊去啊?!?/p>
是個極年輕的女孩子,應(yīng)該不超過二十歲,很瘦,笑吟吟地走過來自我介紹,“我是江敏?!?/p>
喬舒笑著答:“不行啊,我這里只有一個人?!?/p>
江敏眨眨眼睛,“姐姐還得再請個人才行,晚上還有得忙的呢,一個人哪里吃得消,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看你今天的生意也不錯哦。”
喬舒說:“再好也好不過你們啊?!?/p>
江敏賣的是個老牌子,根本不愁客源。一個小小專柜,同時上班的有三個促銷員。
江敏嘆道:“我們這是看著好罷了。越是老牌子,越是牛。提成低,福利少。還是你們好,新品牌最肯照顧經(jīng)銷商。經(jīng)銷商好過,促銷員也跟著享福?!?/p>
喬舒笑道:“說到底都是掙錢吃飯的?!?/p>
江敏笑,“這樣,我給你帶飯吧。你愛吃什么?牛肉飯還是叉燒飯?”
喬舒答:“那就牛肉飯吧。謝謝你啦?!?/p>
江敏說:“這么客氣。以后打交道的時間還長著呢?!彼詠硎斓貑査敖憬憬惺裁??”
“啊。我叫喬舒,叫我小喬姐吧?!眴淌孚s緊答。
“OK,小喬姐!”江敏男孩子般地打個響指,轉(zhuǎn)身走了。
喬舒這才得以真正清閑下來。
那股子憤懣卻也變輕淡了。時間真是個好東西,她剛才連掐死他的心都有了,眼下卻只覺得一陣繁花落去的蕭瑟與無奈。
江敏很快回來了,果真帶來一盒牛肉飯。不知道是不是餓了,喬舒只覺得美味異常。作為回報,她主動送了條絲巾給江敏。江敏樂壞了,一下就把喬舒引為知己,圍在她身邊絮絮叨叨地八卦起來。商場里的大部分促銷員都抱著有朝一日搭上多金白馬王子的夢想。大約是看出來喬舒臉上的表情有些驚異,她立刻解釋說:“這可是有過先例的?!?/p>
喬舒便笑著附和,“哦?!?/p>
看來這些孩子都只看了童話的前半部分。白馬王子和灰姑娘結(jié)婚后會幸福嗎?她們一定沒有思考過。
下午四點(diǎn)至六點(diǎn),商場里顯得有點(diǎn)冷清。喬舒伸手撐在額上,半夢半醒地打了個盹。
晚上七點(diǎn),商場再次迎來購物高峰。喬舒的專柜雖然看的人多,買的人少,但總體下來,營業(yè)額還是超出了喬舒的預(yù)期。數(shù)著鈔票,喬舒心里多少有些慰藉。這樣看上去,基本生活總不是問題?;夜媚锎蚧卦?,原來也不是完全沒有出路。
八點(diǎn)半,喬舒開始為九點(diǎn)的結(jié)束營業(yè)做準(zhǔn)備工作。安筱的電話打了來,“不好意思啊,舒舒。今天佳佳拉肚子了,打了一天點(diǎn)滴,想去捧你的場都沒法子?!?/p>
喬舒苦著臉,“老娘今天的第一個客人是周臻書的新歡?!?/p>
那頭的安筱吃了一驚,“?。俊彼@然無法置信,“這么快?”
喬舒郁悶得要死,“氣得我?!?/p>
安筱想想說:“出來。我陪你喝兩杯去。反正佳佳也睡著了,許可在家。”
喬舒有點(diǎn)擔(dān)心,“沒關(guān)系嗎?”
安筱說:“沒關(guān)系。夜色吧,在那碰頭好了?!?/p>
喬舒答:“好?!?/p>
掛了電話,她仔細(xì)地挑著絲巾。必須承認(rèn),她在穿著打扮上遠(yuǎn)遠(yuǎn)不及安筱得心應(yīng)手,面對一堆五彩繽紛的絲巾頗有點(diǎn)無從下手的感覺。但想起安筱至喜歡紫色,最后還是拿了條紫色的了事。
夜色吧就在喬舒新租下的房子附近。喬舒出入小區(qū),總能一眼就看到它的招牌。全黑牌匾,唯“夜色吧”三個字閃著金光,喬舒每次都會打量它兩眼。她從來不去酒吧,但知道那種地方是周臻書這類人經(jīng)常出沒之地。
也許他是真的有應(yīng)酬。生意上的客人,或者一群酒肉朋友。當(dāng)然也許很可能僅僅因?yàn)?,他需要打發(fā)一段時間。他并不喜歡面對她,他對她,那一點(diǎn)分寸保持得近似冷淡。
喬舒深深嘆息。
她誠然沒愛過他,但真的不能輕易就把他遺忘。
她比安筱先到。
有經(jīng)驗(yàn)的服務(wù)生一眼看出來她是新手,“給您來杯薄荷酒?很多女孩喜歡喝?!?/p>
她略微窘迫地點(diǎn)點(diǎn)頭。女孩,多么美好的稱呼!她覺得慚愧。
她不會喝酒。感覺安筱好久都沒來到,而她不知不覺已把面前的酒喝得一干二凈。
安筱終于出現(xiàn)的時候,喬舒已經(jīng)略有醉意。
安筱凝視著她,“你想怎么樣?”
喬舒毫不猶豫地答:“一醉方休?!?/p>
安筱叫啤酒。
喬舒膽大地又喝兩杯,酒意讓她的意識模糊起來。
只聽得安筱輕聲詢問:“為什么沒有繼續(xù)忍耐下去?”
喬舒咭咭笑,“早死早超生?!彼⑽⒉[縫起雙眼,“他冷得像塊冰,我怕總有一天會凍死?!?/p>
安筱不以為然,“你又不愛他?!?/p>
喬舒微笑,“我原來以為會有人用愛來哄我,用愛來爭取我的愛?!彼约旱哪?,“我太高估我自己了,我錯了。這個人可能存在,但絕不是周臻書?!?/p>
她真的想不起來,他什么時候溫馨地?fù)肀н^她,或者微笑地親吻她的頭發(fā)。他固然對她噓寒問暖,但只不過出于禮貌。
她清晰記得,有一次,她跟著他一塊去參加他表妹的婚禮,車子停在停車場,需得穿過馬路才是酒店,恰巧人行紅燈亮起,她停下腳步,卻看到他已提前一步搶先越過馬路,絲毫沒意識到滾滾車流阻斷了彼此。她被他拋在身后。
他即便不愛她,至少也可以憐惜她。
但他沒有。
她伏在桌上,心中大慟。
有人近前來招呼,“安筱?”
朦朧中感覺到安筱站起來,聲音里有一線驚喜,“呀,夏老師。”
喬舒懶洋洋地抬起頭來,“哪個夏老師???”
眼前的男人面目模糊,只聽他笑著說:“早就不是老師了,千萬別叫我老師,叫我名字吧。夏景生?!?/p>
喬舒喃喃重復(fù)道:“夏景生?”她笑起來,側(cè)側(cè)腦袋對安筱說,“安筱,我先回去了。我頭疼?!?/p>
她搖晃著站起來。
安筱趕緊過來扶住她,“夏老師,啊,不,夏景生,我們先走一步了,有時間再聊?!?/p>
喬舒把頭靠在她肩上。安筱邊走邊說:“這么巧,怎么就碰上了?!?/p>
喬舒昏頭昏腦,無意識地問:“誰???”
安筱答:“夏景生啊?!?/p>
哦。
夏景生。
半夜里喬舒渴醒了。
安筱臨走很體貼地亮著床頭燈。燈下壓著張紙條,是安筱的筆跡:其實(shí)買醉是至為愚蠢的一件事??丛谀闶俏宜傈h的面上,原諒且縱容你一次。下不為例。
喬舒撐著昏沉的額頭笑。
她起身去倒水喝,在沙發(fā)上怔怔地坐了半晌,再無睡意,于是打開電腦給樊越發(fā)郵件,“第一天的生意不錯,一個人有點(diǎn)吃力,申請增加人手。”
樊越的回復(fù)幾分鐘后來了,“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無需請示申請?!?/p>
喬舒有點(diǎn)驚訝,這人難道不睡覺?這么想著,就發(fā)了疑問過去。
樊越答復(fù):“我在英國,和中國有八小時時差。我現(xiàn)在是中午十二點(diǎn),準(zhǔn)備吃午飯?!?/p>
大約是酒意尚未完全褪去,喬舒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我今天遇上了兩個男人?!?/p>
樊越發(fā)來一個問號,“?”
喬舒說:“一個是舊情人,一個是剛離婚二十天的前夫?!?/p>
樊越回:“哪一個令你更傷心?”
喬舒沒想到他有此一問,愣了一下才說:“一個讓我傷心,一個讓我難過。”
樊越問:“傷心和難過有何區(qū)別?”
喬舒答不出來。
她點(diǎn)開電視劇看。
心里不是不悔恨的,怎么就讓夏景生看到了失態(tài)的自己?
屈指算來,他們已經(jīng)七年未見,沒想到會這樣猝不及防地就重逢了。她甚至沒看清楚他的面孔,沒能瀟灑自如云淡風(fēng)輕地跟他打聲招呼,“嗨,你好?!?/p>
為這一場不知道會不會出現(xiàn)的重逢,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站在鏡子前練習(xí),輕描淡寫的語氣,禮貌疏離的微笑。
她發(fā)過誓,如果有那么一天,她要讓他看到她活得有多好。
可是現(xiàn)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