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重逢的人會再重逢。這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樹說過的話。在大學(xué)時代,陶大偉看過五本村上春樹寫的小說,就記住了這么一句廢話。
此時,陶大偉蹲在教堂旁邊的人行橫道上,百無聊賴地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流,腦袋里一片空白。在這片空白處,村上春樹說的這一句廢話突然跳了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陶大偉手頭有些緊,修那臺破出租車幾乎掏空了他的全部積蓄。正當(dāng)他山窮水盡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手里還有一件古玩呢。當(dāng)年老道士給他這個破銅碗,他沒太在意,現(xiàn)在他琢磨著,這東西差不多能值幾個錢。每到周末,教堂邊上總有些小販兜售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于是,他把大銅碗用報紙一包,也來湊個熱鬧。陶大偉來晚了,好不容易在別人的攤位旁邊擠出一個巴掌大的地方。他在腳前鋪了一張深圳特區(qū)報,把大銅碗擺在上面,然后找了塊破磚頭,再在磚頭上鋪了張深圳商報,一屁股坐了下來。
在溫暖的陽光下,陶大偉苦等了兩個多鐘頭,連一個過來問價的人都沒有。百無聊賴之際,他有些犯困,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哈欠。忽然,他看見一只白凈的手拿著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從他的眼前經(jīng)過,手指一松,那張紙鈔打了個旋兒飄進了青銅大碗里。
我靠,把我當(dāng)成要飯的啦?!
他驚訝地抬起頭,看見了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肥的瘦的俊的丑的大屁股的小屁股的正經(jīng)的不正經(jīng)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陶大偉的人生閱歷本來就豐富多彩的,可以說見多識廣,閱人無數(shù),但是當(dāng)他抬起頭注視著面前這個男人時,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自卑感。這種自卑感是從內(nèi)心里突然冒出來的,讓他猝不及防,自慚形穢。
這個男人算不上英俊,身材很瘦,大概四十歲左右吧,鼻梁高聳,臉色蒼白,薄薄的嘴唇,白白的牙齒,留著短短的頭發(fā)。他穿著深灰色的亞麻短袖衫,黑色西褲,黑襪子,黑黑的布鞋。男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高貴氣質(zhì)自然天成,令人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而這種壓力又是淡淡的,若有若無的。
陶大偉揉了揉鼻子,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先生,謝謝你,我不是要飯的。”
男人面無表情地答道:“哦,對不起?!?/p>
“沒事。”陶大偉說,“這錢你收好,不能隨便扔啊。呵呵?!?/p>
男人低頭看著銅碗,問道:“這個碗你賣嗎?”
“當(dāng)然了,不賣我跑這來干什么?給個實惠價就賣!” 陶大偉隨口說道。
“哦,你先說個價?!蹦腥讼蛏砗笳辛苏惺?。兩個隨從模樣的男人忽然之間冒了出來,其中一個人遞過來雪白的手帕,誠惶誠恐地彎腰等男人吩咐,另外一個人變戲法似的撐起一把黑色的雨傘,擋住了男人頭上的陽光。
瘦男人在擦汗。
他的手有些發(fā)抖,擦汗時,手抖得更加厲害,以至于身后的那個隨從模樣的人一直處于十分緊張的狀態(tài),很怕他跌倒,又不敢伸手去扶住他。陶大偉很詫異,不就是擦把汗嘛,這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弄得這么大排場干什么?他媽的,在老子面前擺闊???
“你先給個價,我聽聽?!?陶大偉對這個碗的真正價值也不太清楚,留個心眼讓對方先說。
“多少錢,你隨便說個數(shù)。”男人緩緩地說道。他蹲了下來,伸出中指在銅碗的邊緣輕輕彈了幾下,銅碗發(fā)出“叮叮?!钡囊魂嚧囗憽?/p>
陶大偉忽然醒過味兒來,原來這個男人的心里也沒譜啊,我偏不說多少錢,讓他先說,然后我再要高點:“你說吧,我聽聽?!?/p>
瘦男人伸出五個指頭。
“兄弟,你給的太少了吧?這個價不能賣!”陶大偉以為瘦男人給五千塊,嘴里直嚷嚷。
“為什么不能賣?你說個價。”
“就是不能賣。少!”
“五十萬不賣,那就一百萬吧?!?/p>
“你說啥?”陶大偉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給一百萬,買這個碗。”男人的目光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