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退而求其次:“那我就在這里看。每天過來讀幾個時辰。有機會聽取您老的教誨,也是我的福分?!?/p>
鄭玄見他說得誠懇,漸漸心生好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將手里的書遞過來,說道:“這本‘鶴山’是我昨日剛寫完的,你先讀讀是否通順,順便幫我校正勘誤?!?/p>
山伯如獲至寶,捧在手心之中,笑道:“校正勘誤可不敢,我是來學習的。”
一面說話,一面翻開書冊,定睛觀瞧。
光線不足,他看起來有些吃力。
“要是有燈照明就好了!先生一直這樣在黑暗中摸索著寫書,豈不會看壞了眼睛?”
鄭玄淡淡的道:“現(xiàn)在是冥界入夜,每個人都要休息,晝間光線稍微好些,比現(xiàn)在要強一倍。我都是晚上琢磨,白天落筆??上О讜儠r間太短,只有兩個時辰,寫不了多少字。你在做夢呢?哪里會有燈?燈是宮里才有的奢侈品,我老頭子哪有那樣的供奉?”
山伯笑了笑:“學生這里卻有,待我取來?!闭f著背過身去,從蝶衣中摸出一盞長明燈,“先生您看,這不是拿來了?”
鄭玄吃了一驚:“天吶!你從哪里變出來的?快!快進屋!”說著伸手抓住長明燈,急匆匆進了小屋,對跟在身后的山伯吩咐道:“把門關(guān)上!如此寶物,可不能給人看見,否則會有麻煩!”
山伯一面關(guān)門,一面覺得好笑:“想不到這么一件普普通通的東西,在陰間卻成了珍品,早知如此,我何不多帶些來!”
鄭玄看門窗都關(guān)嚴了,這才摸索著將燈放在桌上,問道:“有火石嗎?”
“既然有燈,自然有火石?!?/p>
山伯打著火石,將燈點亮。
鄭玄似乎多年未見燈火,望著眼前明亮的燈光,心里有種熟悉的感覺,神色顯得十分激動:“好!這樣子人生還有點味道!好小子,你竟然有這一手!看來我不得不收你入門,傾囊相授了!”
山伯連忙行禮:“老師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可惜屋里太狹小,到處堆滿了書,想要跪倒都有些困難。
鄭玄伸手拉住了他:“免了!在這窮山惡水的地方,不必那么多禮?!?/p>
山伯道:“危厄困境,禮不可廢?!闭f著硬是跪下叩了三個頭。
“好,好,好!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關(guān)門弟子了。這里的書你可以隨便翻閱,有不懂的地方,也盡管問!”
山伯笑道:“那我就開始問了。請問老師,您為何那么執(zhí)著,到陰間還著書不輟?是什么理由支撐您寫下去的?”
燈光的映照下,鄭玄的面色微微泛紅,說道:““我是人世傳揚的經(jīng)學大師,弘揚儒學任重而道遠,眼見諸經(jīng)散亂,我不整理誰去整理?”
山伯生怕惹得初認的老師不高興,忙將話題一轉(zhuǎn),說道:“弟子學儒多年,有時候卻覺得很迷惑。老師,儒家究竟是怎么來的?”
鄭玄似乎很喜歡回答問題,笑道:“若問儒家的來歷,說起來話就長了?!?/p>
“長夜漫漫,請老師細細講來。”
“那我就從頭講起。首先,你知道‘儒’這個字是什么意思?”
“弟子想不明白?!?/p>
“‘儒’字,初文為‘需’。 ‘需’字的原型上為雨,下為人形,其形義反映的是祭祀求雨的儀式。 ‘需(儒)’的本義是指能夠呼風喚雨的祭祀者,最初的時候可能是女性,后來則換成了男子?!兑?需》言:‘初九,需于郊,利用恒,無咎?!哦?,需于沙,小有言,終吉?!湃?,需于泥,致寇至?!潘模栌谘?,出自穴?!盼澹栌诰剖?,貞吉?!渲械摹琛允恰笥辍谋玖x。”
山伯聽得驚訝:“這么說,古時的儒是跟巫、史、祝、卜類似的人了?”
鄭玄點頭:“就是那些有超強能力的術(shù)士,不是普通人。只是到了后來,才泛指學者?!?/p>
山伯想了想,問道:“老師,您說的乃是‘古儒’了。照您這么說,早期的儒生是能夠呼風喚雨的,可是為何自從孔夫子降世之后,卻變得空余滿腹經(jīng)綸,手無縛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