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燈光反射在黑木墻上，墻壁吸收了部分燈光，顏色醇厚得接近琥珀，溫切爾結(jié)束了他的第三局單人牌戲，又開始洗牌了。洗滌槽上方的掛鐘顯示著十二點四十。頭頂上的風扇慢慢地轉(zhuǎn)動著，每轉(zhuǎn)四圈就嘎吱嘎吱地直叫喚。

來看看溫切爾的手吧：手指修長、纖可見骨。這雙手上雖然有褐色斑點，卻依然輕盈柔軟如同魔術(shù)師的手，他就用這雙手操作著父親教授給他的經(jīng)典洗牌動作。他的右手握著上半打牌，左手拿著另半打，把兩打牌邊對邊。他的拇指擱在朝向自己的牌邊，食指彎曲著搭在牌上，其他三根手指撐著拇指對面的牌。他用拇指彈洗了一下牌，松開，讓它們滑成一打。切入，抽出下半打牌，把它放在另半打之上。再做一次，然后是一次、又一次。

溫切爾可以在十五秒過一點點的時間內(nèi)洗上四次牌，包括切牌，并且動作從容不迫。他練習過許多次。當他洗牌時，他想到了露辛達，希望她一切都好。露辛達可是個比杰瑞爾好得多得多的女人，在這樣的夜里，尤其是在今晚這樣的夜里，他懷念著他們之間一度擁有的歲月。他靜靜地捻著牌，思忖著自己是否應(yīng)該給露辛達打個電話，看看她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

五十二年前，讓我們沿著曲折迷離的生命之旅，回溯到1938年溫切爾的十五歲生日。那天他父親領(lǐng)他來到了沙漠里。他們坐在一輛福特雙門轎車里，目光穿過里奧格蘭德，朝著北墨西哥的卡門斯墨西哥一沙漠盆地。望去，它高矗入云、巖石聳立，塵土和沙礫乘著傍晚的勁風，把汽車的金屬部件敲打得砰砰作響?；覊m形成的小旋流上升著，盤旋著，旋過他們面前的地面，在成形和旋轉(zhuǎn)時就一面狂舞原文為弗拉明戈舞，是一種源于西班牙吉普賽人的節(jié)奏強烈的舞蹈。，一面消亡。

他的父親點了支煙，吞云吐霧了近一分鐘，然后用雪茄朝著墨西哥的方向指去：“墨西哥人基本上是好人。我喜歡他們。他們的國家糟糕透頂，但我喜歡那兒的人?！?/p>

他又抽了一分鐘煙，然后安靜地開口說道：“溫切爾，我之所以把你帶到這兒來，是想和你稍微談?wù)勀愕奈磥?，接下來我就要談?wù)勥@個了。我的想法是，一個人若要安然度過一生，只需要知道三件事，它們在英語里都以P開頭：手槍、撲克、高速列車。那些東西會保護你，維持你的生活，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父親向前座下面探去，取出了一支口徑為點四四的左輪手槍、三盒子彈和兩副依然包裝完好的撲克牌。那是一支1887年產(chǎn)的雷明頓牌手槍，從它的外表可以看出它曾被頻繁地使用過?！芭剖切碌?，手槍曾屬于我的一個朋友，里奧·道金斯……我想，這名字你聽過一兩次?！?/p>

溫切爾覺得他以前聽到過這名字，但他父親看起來熟知分散在長達二千公里的江河沿岸的每一個人，這條江隔開了得克薩斯和墨西哥。山姆·迪亞總是在講故事——一個接一個的片斷——關(guān)于人們是如何相互融合，而后又如何失去了自己原本獨立的本體。溫切爾可能就是從那些事件中聽說了里奧·道金斯的，當他想著這事時，他很確信自己記起了關(guān)于一次未遂的騎兵戰(zhàn)役之類的事兒。

千真萬確。他的父親朝著西方揮了揮雪茄，說道：“當?shù)谄唑T兵團在華雷斯附近對潘丘·維拉墨西哥歷史上著名的開國功臣，是一個很有爭議的人物。因為他既是反抗外國殖民者的英雄，也是一名崇尚武力、殺人不眨眼的兇神。實施那次著名的暗殺行動時，里奧是唯一犧牲的人。這是美國歷史上最后一起真實的、偉大的騎兵戰(zhàn)役，由湯米上校——‘粉胡子’湯普金斯領(lǐng)導。他們告訴我，那可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開始得轟轟烈烈、美妙榮耀。在它淪為一場混亂之前，里奧的馬狂奔著踏進了一條灌溉渠，就這么摔斷了里奧的脖子。也不知道那匹馬是怎么從渠里爬出來的。里奧造馬道可是一把好手，我可以告訴你，如果在這件事上他有任何選擇余地的話，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這種死法的。不管怎么說，我從他姐姐那兒拿到了這把槍，現(xiàn)在我把它交給你。對現(xiàn)在的你而言，這有點兒殘酷，但你終會長成鐵血硬漢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