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我現(xiàn)在必須冷靜、自信,我要為自己建立良好的心態(tài)。老芭比娃娃不可能當場把我生吞活剝了。我不敢說老芭比娃娃是不對的。不過,要弄清楚一個問題,我是否必須生孩子!
第一, 讓別人生孩子,通常比讓自己生孩子容易。
第二, 既然是婆婆,她固然希望媳婦生孩子,這是為了傳宗接代,實屬正常。
第三, 我為了不生孩子,就必須研究婆婆,知己知彼,了解婆婆讓我生孩子的思想,這樣才能百戰(zhàn)百勝!
所以,真正的有智慧媳婦,有水平的媳婦,常常比孔子老子莊子墨子更了解婆婆。當然,我說的是了解婆婆的這種思想動機,等我有水平了,有智慧了,我就會通過吳錦恒去對抗婆婆,讓吳錦恒為我救市,成為捍衛(wèi)我?guī)椭业募毕蠕h。而且吳錦恒的話火力很猛,老芭比娃娃是不會跟兒子抗衡的。
我說:“懷孕?我還沒來得及考慮?!?/p>
她說:“難道你不準備生個孩子?”
我說:“我不想生孩子。”
老芭比娃娃勃然大怒:“你不想生孩子?告訴你,你不想為吳錦恒生孩子。就是不愛吳錦恒!告訴你,隨時隨地都有人愿意為吳錦恒生孩子,而你那時就干瞪眼了!”她把本來已經(jīng)打開的門砰一聲用力關(guān)上,尖聲叫喊著:“你嫁給吳錦恒不是因為愛嗎?那么你的第一個責任——你惟一的責任——就是為吳錦恒生孩子。僅此而已。如果你不愿意為吳錦恒生孩子,你記著有無數(shù)個女孩子都渴望為吳錦恒付出一切。現(xiàn)在趕快調(diào)整你的心態(tài)。如果你不想為吳錦恒生孩子,你就死定了,肯定沒希望了!”
我真想立時奔到陽臺上往下一跳,死了算了。我不生孩子就是不愛吳錦恒?老芭比娃娃說的這種愛是墨家之言,墨子認為愛是無私的,既然無私就不分彼此,所有我們遇到的問題都統(tǒng)統(tǒng)用愛來解決——愛沒有商量的!那是讓人變成動物的一種愛。而我認為,如果孟子活著也會支持我,孟子認為愛是有商量的,而且“必須”商量。孟子說愛是有等級有差別的。這樣一種有差別、等級、有商量的愛,就是“仁愛”。這就是儒家的主張。孟子會告訴我要生孩子,但是,不能因為不生孩子就說我不愛吳錦恒,不能因為我暫時不生孩子就詛咒我死定了,肯定沒希望了!哈,不能!不然我怎么可能在這個家里呆上幾十年呢?老芭比娃娃還沒對我使出她真正的殺手锏呢。據(jù)說,早在多年前老芭比娃娃就立下誓愿:日后若有兒媳,一定要設(shè)法折磨致死以娛樂大眾,雖然第一號兒媳沒被她折磨致死,但離死也不算遠——珊瑚現(xiàn)在那狀態(tài)!
以此看來,我才是為老芭比娃娃所生的,那個該被她折磨致死的兒媳,我絕對是為了與老芭比娃娃為敵而生的!
嗶嗶……
嗶嗶……
我站在那里聽著手機鈴聲在我耳邊發(fā)出的嗶嗶聲,可能有足足三分鐘的時間。我的內(nèi)心波濤洶涌,滿是問題。事實上,孟子提出的倫理學的核心,就是道德的如何可能和怎樣可能。任何道德,倘若沒有可能性,也就沒有任何意義,更何況,孟子主張講倫理道德,不能不講人之常情。道德是人與人之間的行為規(guī)范,這種道德規(guī)范是建立在人性的基礎(chǔ)上的,如果不講情理、常理、常識就沒有基礎(chǔ),不能實行。所以孟子有道理,我也有道理。而站在老芭比娃娃的墨子立場上,她也有道理——墨子的道理。孟子有道理是抓住了道德的可能性,而墨子有道理,則是抓住了道德的超越性。墨子把道德和功利統(tǒng)一起來了,墨子的道德的前題是,承認每一個人的“利”。道德的目的,歸根結(jié)底也是為了保證每個人的合法權(quán)益不受侵犯,不受損失。這么看來,墨子更有道理,因為,以利說義,正是墨家比儒家高明的地方,也是墨家比儒家深刻的地方。也就是說,我只有把這老妖魔殺掉,才能擺脫思想上以至現(xiàn)實中的儒墨之爭!我想知道殺掉老芭比娃娃后我會不會有被捕的可能。警察會本能地想到是我干的嗎?當然有可能,但是我相信有更多的人想殺她,至少為她工作過的人,她雇用的保姆,與她打過交道的人,還有像珊瑚這樣的女人,他們都有殺她的動機。我在這個家里難道真的希望看到她長時間地、緩緩地、令人痛苦不堪地折磨著人——毀掉我生機勃勃的生命?什么樣的辦法才能讓她死得自然而然呢?
手機又響了。
“喂,瑞麗,你還沒出家門嗎?現(xiàn)在你把電話給我母親?!?/p>
我的心跳停止——
“喂,媽媽,我是錦恒。您讓瑞麗快點出來吧,我已經(jīng)等了半個多小時了。我想你們那兒可能有什么事吧,所以我耐心地等啊等啊……不過,媽媽,你兒子的肚子都咕咕叫了半天了呀……”
老芭比娃娃掛上電話對我說:“你走吧,快點去吧!”
救世主。吳錦恒真是好人。簡直不敢相信在我和老芭比娃娃之間——甚至他媽媽正在教訓我的時候——我覺得我非常喜歡他了。他在任何方面都和老芭比娃娃不同:沉穩(wěn)、鎮(zhèn)靜、說話有理有據(jù)、對時尚一無所知。他意識到自己的母親為人處事的荒誕可笑,可并不對此說三道四;他具有一種自嘲和揶揄他人的獨特、迷人的氣質(zhì)。
我說:“媽媽,我走了?!?/p>
老芭比娃娃說:“你得救了,但就這一次?!彼龤埧岬卣f,“你記住我是你的婆婆,在家中我說了算!如果我想讓你為我們家生孫子,你就要為我們家生孫子——我有這個資格讓你這么做。”
我忍住了,沒有一口呸到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