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長的訓話又在潘黃河耳邊回響著:“該托的托,該寄的寄……”想到這里,他一骨碌翻身而起,將自己的兩套軍裝統(tǒng)統(tǒng)裝進了箱子,自己只留穿著的一套,其余的都寄回了河北綠柳莊的老家。
該給未過門的媳婦王冬梅寄點什么好呢?潘黃河想了想,身邊也實在沒有女人能用的東西,索性將一塊用了一半的肥皂裝進了箱子。
做完這一切,他想,得寫封信給家里捎個話。可是他大字不識一個,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眼睛瞄到李志強身上,他是上海兵,城里人,有文化,于是決定讓李志強代勞。
李志強這會兒鼾聲如雷。
潘黃河一心想著給家里寄信,他認定的事情就要做到底,當他腦海里想著一件事情的時候,就容不下別的事情了。
潘黃河使勁地推了推李志強:“嗨,志強,志強!”
李志強仍鼾聲雷動。
潘黃河急了:“志強,快醒醒!”
李志強不耐煩地將手亂舞一通,翻了翻身子,繼續(xù)睡起來。
潘黃河沒轍了,他忽然靈機一動,“嘟嘟——嘟嘟——”學起了吹緊急集合號。
這一招還真管用,他這一吹,把整個宿舍里的幾個因醉酒而昏睡的戰(zhàn)士立馬驚醒了,都慌忙從床上爬起來,準備緊急集合。
潘黃河忍不住嘿嘿傻笑起來,大家覺得有點不對勁,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了,轉身沖著潘黃河吼道:“你他媽的想嚇死人啊!”
李志強一咕嚕從床上爬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看著立在床前的潘黃河,驚慌地問:“咋了?這就出發(fā)了?”
潘黃河傻笑著說:“還沒有——我這不想托你給我寫封家書嘛,叫你半天也不起來,所以就……”
李志強簡直被“潘傻子”氣瘋了:“我這正睡得好好的,干嗎給你寫家書?我沒空!”
說完手一揮,倒頭便睡。
潘黃河一看李志強還是不答應,急了,哀求著說:“求求你幫幫忙吧,我這不是馬上要上戰(zhàn)場了嘛,好歹得給家里捎個信呀!”
李志強被騷擾得無法入睡,氣呼呼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這輩子遇上你,我算是倒霉透頂了!”
潘黃河立即拉過一個凳子,遞上紙和筆。
“說!寫什么?”李志強的怒氣依然未消。
“就說……就說……”潘黃河撓著頭想了半天,一時間卻想不出個下文。
李志強看著傻乎乎的潘黃河,更加惱火了:“你看看你這人,倒是說話呀!寫什么?。课业戎?!”
潘黃河也急了:“我,我,哎喲,我也……也不知道要寫什么了……”
李志強直愣愣地看著潘黃河,邊在紙上寫字邊說:“好吧,幫人幫到底,還是我替你寫吧,就報個平安!你看怎么樣?”
潘黃河這下高興了:“行行,不知咋感謝你,嘿嘿!”
李志強看了看潘黃河,在紙上寫道:
爹:
兒馬上就要上前線和小日本打仗了,可是俺怕死,當逃兵了……
寫完后,李志強偷偷地笑了。
5月10日傍晚,戰(zhàn)士們收拾好行裝,緊急集合,軍長一聲令下,部隊開始向目的地集結。
當天晚上,中國遠征軍第20集團軍傾巢出動,從不同的方向撲向目的地——怒江東岸,在此埋伏,等待夜幕降臨,然后渡過怒江。
此時的潘黃河一顆心早已懸了起來,他突然想到了逃跑。他怕打仗啊,以前只是訓練,那都像是鬧著玩,大家不會指著對方真打,可這一次不同了,是真上了戰(zhàn)場,面對殘酷的小日本,真槍實彈,子彈可不長眼睛??;可這四面都是山,能跑到哪里去?他獨自一人跑出去,肯定連個方向都摸不清,而留在部隊好歹還有數(shù)萬部隊戰(zhàn)士可以依靠,至少在心理上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