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滬生進屋的時候,蘭蘭看了一眼墻上的電子鐘,時針指向了二十三時五十八分。
只見他滿臉通紅,一看就知道喝多了。過去可不是這樣,過去他也喝一點酒,但喝多了的時候很少,在蘭蘭的印象中只有一兩次。最近他的情緒起伏挺大,喝酒失態(tài)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
前幾天,國家終于批準了清鋼新區(qū)的建設項目,讓他太高興太激動太無法自持了。他帶著班子里的人跑到國際大酒店喝了差不多一個晚上,整整醉了兩天,第三天晚上他到蘭蘭這兒來,走路時還直閃腳呢!
“你多大歲數(shù)了,自己不知道愛惜自己?!碧m蘭勸他。
夏滬生現(xiàn)在聽不進去這些話,他把什么都想開了,能喝的時候就喝,該高興的時候就高興,現(xiàn)在有人愿意和你喝、陪你喝,等退休回家了,人家誰還愿意陪你個沒用的老頭子喝酒啊?
想到這些,他覺得沒什么可傷心的,人都這樣,他夏滬生也是這樣的人,誰也別挑誰。
坐在沙發(fā)上,他身子向后一靠,不一會兒就呼呼睡著了。蘭蘭起身想幫他脫去衣服,可他那臃腫的身體怎么也拽不動,推又推不醒他,氣得她用力在他的小腿上踹了一腳,自己上床拉過被子蓋在頭上。
外面好像下雪了。風呼呼地刮著,空中的高壓電線發(fā)出刺耳的叫聲與夏滬生嘴里發(fā)出的呼嚕聲,讓她無法入睡。生活中沒有什么比百無聊賴更讓人煩惱的了。她打開燈,看了一眼歪坐在沙發(fā)上睡得正香的夏滬生,抱起床上的毛毯,沒好氣地扔在他身上。
夏滬生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嘴巴似乎在說什么又像在嚼著什么,頭歪在另一邊,又睡了起來,嘴里的呼嚕聲比剛才小了一些,出氣也均勻了。蘭蘭長出一口氣,回到了床上,隨手關了燈。
搬進這幢別墅已經(jīng)快兩年了,可直到今天,房子仍然沒有過戶到她的名下。這兩年,蘭蘭流產(chǎn)兩次,還得了神經(jīng)性頭痛的病,這讓她的精神狀態(tài)非常差。她知道如果不盡快地改變這樣的生活,她總有一天要倒在這棟別墅里,再也別想爬起來。
房產(chǎn)過戶真的那么難嗎?問題也許是出在他老婆那里了,或者出在他的兒子女兒身上,夏家的財產(chǎn)他們都是有份的,他們能眼看著夏滬生把財產(chǎn)送給另一個女人嗎?
她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她太了解夏滬生了,不論在家里還是在社會上,他絕對是個暴君,沒有人能夠阻止他。
或許這只是夏滬生的一個策略而已,拿不到房子,蘭蘭就不會離開他,這是她最擔心的事。如果那樣的話,她就不得不撕破臉皮跟夏滬生攤牌了。既然走到了這一步,蘭蘭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她夢見在一片森林里走,一只黑熊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那只黑熊獰笑著,猛地向她撲過來。她轉(zhuǎn)身想跑,可兩條腿怎么也抬不起來,黑熊的爪子已經(jīng)搭在了她的后背上,她開始拼命地呼救,并奮力轉(zhuǎn)身想推開黑熊……正這會兒,她嚇醒了。
夏滬生那肥胖的身體正壓在她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已經(jīng)脫光了衣服,一絲不掛,嘴里喘著粗氣,實在太像那只夢中向她撲來的黑熊了。
她大叫一聲,用力猛推,已經(jīng)筋疲力盡的夏滬生毫無準備地歪在了一邊。
蘭蘭沒好氣地把他那只仍然搭在她胸前的手推開,將身體轉(zhuǎn)到了一邊。夏滬生像死人一樣,一動不動,除了那慢慢平穩(wěn)下來的喘息聲證明著他的生命體征外,此時的他只是一尊行尸走肉而已。
蘭蘭經(jīng)常做出這種極端的動作,夏滬生已經(jīng)習慣了。忙活完了,累了,你發(fā)火好像跟他沒什么關系,他要睡了,這種態(tài)度讓蘭蘭更加感到憤怒。
本來今天一上班,蘭蘭就給他打電話,讓他晚上無論如何到她這里來,她要跟他商量重要的事,一定要早點回來,夏滬生也答應了。可是,他出去喝酒這么晚才回來,也不給她打個電話,回來了又這副死樣,自己在他的心里還有位置嗎?
就算是做了回露水夫妻,早早晚晚要分手,也不至于這樣啊!她越想越生氣,兩行淚水不知不覺地落在了枕邊。
身邊那個男人的鼾聲又響起來了,這使她的憤怒再也無法壓抑了。她猛地揭開被子,坐起身,打開了屋內(nèi)所有大燈開關,兩百瓦的八頭吊燈發(fā)出刺眼的光。
夏滬生使勁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睜開,看了看坐在身邊背對著他的蘭蘭,一邊把被蘭蘭揭開的被子拉到身上,一邊用睡意朦朧的聲音問道:“怎么啦,還不睡?”
看到蘭蘭轉(zhuǎn)過頭,臉上掛滿了淚珠。夏滬生慢慢地清醒過來,推開被子,下了床,抓過一件長睡衣披在身上。
“這是怎么了?”夏滬生聲音低沉,他最看不得女人的眼淚。
“沒怎么,就是心里難受?!碧m蘭從床頭的紙巾盒里拉出一條紙巾來,擦了擦臉上的淚。
夏滬生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蘭蘭感到心里更疑惑了,到底是什么事讓夏滬生這樣的人感到如此為難?她并不期望從夏滬生那里僅僅得到什么解釋,這些對她沒有實在意義,她要的是房子,只要房子到手,她就自由了。
燈熄了,屋子里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