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夏滬生正陪著客人說話。
客人的名字叫姜大維,是他大學里的同學,現(xiàn)在是西南一家國有大型鐵礦山的董事長。當年兩個人一起在北京讀大學,畢業(yè)后夏滬生考上了研究生,姜大維卻落榜了,被安排到西南大三線的一家冶金礦山,一干就是幾十年。
一晃幾年不見,夏滬生和姜大維都顯得特別高興。
夏滬生的個兒比姜大維矮了一頭,頂多超不過一米六五,肥胖的身材,頭顯得比較大。許多人都說他是個急性子,平時走路步子邁得特別快,一雙挺大的眼睛要么直視著前方,要么看著地下,從不往兩邊看。
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說著話。聽到門響,夏滬生轉過頭,看到蘭蘭走進來,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我猜你一定是堵車了。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老同學,大名鼎鼎的姜大維董事長,我當年的團支部書記?!毕臏呎f邊站起身。
蘭蘭賠著笑臉,將一只白嫩的小手伸過去,表現(xiàn)出極為高興的樣子:“姜董事長,久聞大名,見到您很高興!”
姜大維也站了起來:“哎喲喲,哪里的話,你叫我姜大哥我最高興啦,我和滬生可是老交情啦!”
說著,他指著坐在身邊的女人:“這位是洪霞,我的夫人,我們出來辦點事兒,順便看看我的這位老兄。”
洪霞欠了欠身,臉上露出那種甜甜的笑容,算是表示敬意了。
夏滬生笑著說:“大維可是新婚燕爾喲,上個月剛度的蜜月?!比缓?,他又板著臉指責姜大維道:“一提這事兒我就生氣,你說你這個人,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告訴我,不拿我當朋友,沒勁!”
姜大維一邊賠著笑臉,一邊迫不及待地解釋著,說那個時候外界對他與前妻離婚沒幾天就和洪霞結婚議論挺多,怕人說閑話,所以婚禮是悄悄進行的,除了身邊的幾個朋友外,其他人都沒通知。
蘭蘭其實并沒有太聽明白姜大維的話。這幾年,她已經(jīng)習慣了,每次夏滬生讓她來陪客人,大都是私交相當好的朋友。反正她不是主角,陪著說說話,聊聊天,喝點酒,無所謂。
今晚的酒喝得不算多,四個人都沒量,喝了半天,還打了許多酒官司,一瓶五糧液還剩下小半瓶。
蘭蘭看了看夏滬生,只見他面色微紅,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再看看姜大維,臉色跟充血似的,脖子都紅了。
洪霞一會兒笑容可掬地陪夏滬生說話,一會兒輕輕地轉過頭勸著姜大維:“少喝點吧,這酒厲害著呢,你可是高血壓,別把老命賠上了?!?br>
蘭蘭微笑著坐在一邊看著,心想這個小媳婦挺會關心人的,那個姜大維看上去挺瘦的,也不像是個高血壓啊。
姜大維的眼睛都紅了,嘴上還是不服氣。他好像忘了夏滬生和蘭蘭就坐在身邊,一伸手就把洪霞給摟住了,嘴上一邊說著,一邊端起酒杯往她的嘴里灌酒:
“看你還像個鳥兒似的嘁嘁不了,喝,喝了你就,就不叫了……”
“老姜,你喝多了,你看,人家在笑你呢……”洪霞掙不脫身,臉紅紅的,感覺很難為情。
夏滬生見此情景,忙出來打圓場:“大維,我看別喝了,再喝你就鉆桌子底下去了,咱們?nèi)ズ炔韬貌缓???br>
“你別管我,你,你要是心疼錢,今天,今天我埋單……”姜大維兩眼紅紅的,就是不給夏滬生這個面子。
夏滬生無可奈何地苦笑著:“我怎么不心疼啊,這他媽的一瓶八百多塊,都讓咱給喝糟蹋啦!”
不管他怎么說,姜大維還在喊著讓洪霞給他倒酒。洪霞沒有辦法,只好用力掙脫了姜大維的手,給他的酒杯里倒上了一點點。
蘭蘭一直面帶微笑坐在一邊,心里卻多出一絲厭惡。男人怎么都這副德行喲,想他偌大一個公司的董事長,在公司里一呼百諾,何等氣派!怎么一喝上酒,摟上女人,就變成這副熊樣啦?多虧旁邊有人,要不,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下流的事呢!
等姜大維端起酒杯,洪霞趕緊把被他弄亂的頭發(fā)和衣服整理好,臉上是那種既羞辱又不敢發(fā)作的表情。
夏滬生起身打開包房的門,把等在外面的秘書燕明和另外一個中年男人叫了進來。兩個人會意地攙扶起姜大維,只見他渾身發(fā)軟,頭耷拉著,像是什么地方被打了一槍似的,嘴里不停地嚷嚷著什么,好像說自己根本沒喝多,說喝這么點酒算什么呀,就算是喝毒藥也喝不倒他……
蘭蘭覺得有點哭笑不得,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電影的場面: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上,一位渾身衣服炸得破爛、頭上流著鮮血的戰(zhàn)士被兩個士兵架著撤離,那個受傷的戰(zhàn)士也是這個樣子,一邊用腳在地上拼命地蹬著,一邊用沙啞的聲音喊道:“我不走,拼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
她自己都覺得這種對比有點滑稽:“人家當兵的是為了打勝仗,你姜大維這會兒是為的啥呢?”她不愿意多想下去了。
門從外面輕輕地關上了,夏滬生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飲而盡。蘭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的朋友怎么還有這副德行的,一看就是個老色鬼。”
夏滬生呵呵一笑:“人家是老夫少妻,甜甜蜜蜜,哪像你說的那樣?!?br>
蘭蘭沉思了片刻,嘆了口氣:“是啊,人家是夫妻,當然應該甜甜蜜蜜了?!?br>
夏滬生聽著不對勁,趕緊打斷她:“我們也早點回去吧!”
正這會兒,服務員在外面敲門:“兩位還需要點什么嗎?”一個小姑娘靦腆地出現(xiàn)在門口。
夏滬生站起身,拿起蘭蘭的外衣遞給她。有服務員在場,他是不會給蘭蘭穿衣服的,他沒有忘記他在這座城市里的身份和地位。
這是一個昏暗的變幻不定的夜,北方深秋的時節(jié),風已經(jīng)有了冬意,涼涼的。走出酒店大門,潮濕的急風一陣陣吹過,帶來遠處東山景區(qū)里腐土的氣味。
蘭蘭打開車門正要上車,夏滬生攔住了她:“我來開車?!?br>
蘭蘭懶得跟他爭,轉身坐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夏滬生就是夏滬生,他想要干什么,別說是蘭蘭了,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