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鴻問:“君先生也曾到過宛州?”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君無行的口氣聽起來像個老頭子,“宛州好地方啊,繁華喧囂,紙醉金迷……我嘗到這碟冰糖肘子的味道,馬上就想到了南淮城最好的菜館南望樓。”
雷冰心想,鬼知道你哪句話才是真的。她分明記得,在自己和君無行第一次碰面時,這廝可是口口聲聲說他絕少出門的,現(xiàn)在又擺出旅行家的架勢。
但黎鴻的反應(yīng)卻很不尋常。他的臉正正對著君無行,好像是在看著他,然后用一種奇怪的語調(diào)說:“你已經(jīng)看出來了?”
君無行無視他的目光,視線仍然在桌上的菜盤間掃來掃去,嘴里喃喃說:“南淮黎氏,富甲天下,誰會看不出來呢?”
雷冰心頭一震,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眼前這人是誰。南淮黎氏,那是宛州商會的領(lǐng)袖、整個宛州勢力最大的富豪,票號遍及九州各地,與各國君主都有不同程度的密切關(guān)系。黎氏先祖三百多年前由私鹽販子起家,黑白兩道通吃,但對于自家的子弟卻從來堅持兩不準:不準做官,也不準做賊。在這條家規(guī)的束縛下,黎家歷代出過許多富商大賈,也出過文人騷客,卻從來沒有武林高手。難怪雷冰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黎氏頭上。
不過這一代的黎氏,聲名之隆尤勝前代,據(jù)說已經(jīng)富可敵國。黎氏現(xiàn)任家長黎耀,從來低調(diào)行事,不事張揚,卻仿佛有著一只受到天神賜福的金手指,撥動著全九州的財富源源不斷流入自己的口袋。而“不準做官,不準做賊”的準則,在他手里也就只是八個字而已。
黎鴻聽了君無行的話,臉上顯出一絲佩服之色,隨即調(diào)侃著說:“但是富甲天下的黎氏,從來沒有子弟會直接參與黑道中事,你竟然能看出來,真是很不簡單?!?br>
其實雷冰也隱隱有這樣的念頭,只是不好說出口,回頭看看君無行,居然做出一副當之無愧的表情,那一點點佩服立刻又化為了鄙視。她馬上岔開話題:“我記得,黎氏現(xiàn)在的家長是大公子黎耀,那么你就是他的弟弟、從不參與生意的黎二公子了?”
黎鴻說:“我自幼眼盲,行動不便,參與生意又有何用?”
“但是你卻和一群殺手一同來到了中州,還救了我們的性命。這是為什么?”雷冰毫不放松地追問。
“因為我有些時候,也會忍不住和我永遠正確的大哥搗搗亂,”黎鴻又露出了他頗為迷人的微笑,“大哥想要做的事情,我就偏偏不讓它成功?!?br>
雷冰和君無行對望了一眼,兩人心中都是一半恍然大悟一半大惑不解。顯然,這是一出商界最常見的家族矛盾、兄弟相爭,盲眼失勢的弟弟想要從哥哥手中搶回屬于自己的權(quán)力。雖然對于黎氏家族的詳情兩人并不了然,但稍微想象一下,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所以問題只剩下一個了。君無行試探著問:“你大哥想要做什么?抓住這位脾氣很壞腦子很糊涂的雷大小姐?”
在君無行的呼痛聲中,黎鴻點了點頭,于是他齜牙咧嘴地再問:“可是,我記得懸賞一千金銖想要捉拿她的,不是寧州的黑道組織血羽會么……喂,我的耳朵不是給你練手勁的!”
“這并不矛盾,”黎鴻說,“血羽會的資金一直都是由我大哥秘密提供的。這份密殺令由遠在寧州的他們發(fā)出,就不會讓人懷疑到他了。”
雷冰長出了一口氣:“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我原來也在納悶,血羽會和我爺爺無冤無仇,怎么會突然想找他??墒潜绕鹚麄?,南淮黎氏更加八桿子打不著。我爺爺一輩子都沒去過宛州,而且一向都是老老實實鉆研星相,也從未經(jīng)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