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山上越久，人們的活法就越簡單，有吃有喝，就燒高香了，什么客套，什么虛榮，以及社交禮儀都成為了一種多余，能拋棄得都拋棄了。

就連臉上表情最豐富的沈錦梅也簡化了程序，過去她強調微笑是表情中的標點符號，現在也省略掉了。

救援隊遲遲未到，而且，據說在清理路段的過程中，還有兩位救援隊員負了傷，這讓困在山上的人焦躁不安，焦躁能讓人自暴自棄，或者垂頭喪氣。

陳汐倒是不焦躁，卻是擔憂，擔憂再拖延兩三天就會彈盡糧絕，大伙兒惟有死路一條了，這一擔憂又無法公然提出來，他不想火上澆油，只能默默承受著壓力，愁得他直鬧偏頭疼。不過，節(jié)衣縮食是必要的，每天每個人都要定量，一粒糧食都不能糟蹋。

可惜他不是個胸有城府的人，雖然整天裝作平安無事的樣子，卻裝也裝不像，叫宋曉娜一眼就能看穿，她問他，“你有什么心事吧？”陳汐趕緊沖她笑一笑，笑得虛偽而又果敢，“我能有什么心事呀？”

“夠了，別瞞了，我還不知道你！”宋曉娜一臉了然于心的表情。陳汐低下腦袋，仿佛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情，“我們的食品恐怕堅持不到兩天以后了，可是大伙兒還意識不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宋曉娜用胳膊摟住他，讓他靠在她的懷里，“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們好了，叫他們勇敢的面對?！彼穆曇舴浅Ｈ彳??！拔遗拢诵幕袒?，又出現江彤那樣的慘案?！标愊f。

“人們變得越來越脆弱了，當年長征的紅軍怕是比我們現在的年齡都小，小得多，意志也并沒有垮。”宋曉娜用一種她平時很少用過的激昂的腔調說?！笆前。赡芪覀兌纪嘶?，我曾經想過，萬一現在再出現一場侵略戰(zhàn)爭，也許漢奸會比過去還要多?！标愊f。

宋曉娜打了他一巴掌，“你瞧你，又扯遠了?！标愊蜒凵窬奂谒拿奸g，臉上的微笑也凝固住了，“還是不要告訴他們得好，否則絕望會像SARS一樣的擴散開來。”

不告訴別人的后果，就是自己擔著這份沉重，陳汐能不能擔得起？宋曉娜表示懷疑。以往的他，因為隨便哪個朋友的父母仙逝，他沒能及時送去花圈，都忐忑得睡不著覺……

他是個心思太重，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心就會怦怦直跳。

外人不了解他，她了解——他雖然脆弱，但是卻永遠不承認自己脆弱，甚至會做一件什么蠢事，來證明自己的不脆弱。她要幫他，就是站出來，替他擋槍子。

吃飯的時候，她站在陳汐的旁邊，嚴格地掌握著公平合理的原則，誰多吃多沾，她就跟誰做堅決的斗爭，她驚奇地發(fā)現，自己所期待的那種感覺她找到了。

那是一個妻子的感覺。

伴隨著丈夫摸爬滾打。

也陪同著丈夫沖鋒陷陣。

她后悔這種感覺來得太晚了。

假如在他們共同生活的時候來，他們的婚姻史就不會是螺旋式的上升，波浪式的前進了。

“我這碗面，怎么湯占了三分之二呀？”有人提出抗議。

“湊合吧，你要不想吃你的皮帶和皮鞋，就閉上你的嘴！”她說。

對方咬了咬下嘴唇，不吭聲了，完全被她咄咄逼人的氣勢所嚇倒了，她像一頭兇殘的藏獒。

陳汐則帶著平靜的好奇注視著她。

不管怎樣，供給的緊張還是給大伙兒帶來了負面的影響，蹲在山洞里，話也少了，個個灰頭土臉，陳汐想講個故事給同志們解解悶，人們卻不耐煩地對他說，“你叫我們消停消停好不好！”陳汐只得笑一笑，友好得仿佛聽到了一聲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