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初次上陣,支帳篷好歹也是一門手藝,并不是誰都能操持得了的,比如梁惠吧,剛把帳篷支起來,就叫大風(fēng)給刮跑了,幸虧陳汐手疾眼快,才沒把帳篷掉山澗里去。
陳汐一見梁惠,就覺得她有太多與眾不同的地方了——很濃密的一頭長發(fā),她偏偏染成通紅的顏色,像火雞;線條勻稱優(yōu)美的鼻子,非在上邊穿了一只銀環(huán),跟印第安人酷似;白皙的皮膚,讓她刻意曬得黢黑……這樣一個怪物,不合群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她的帳篷出了問題,才會一個伸手幫忙得也沒有。
陳汐動員廣大群眾一起來助她一臂之力,可是人們卻說,“連這么簡易的帳篷都搭不成,何必出來跟著湊熱鬧?!币荒樀男覟?zāi)樂禍。梁惠也伶牙利齒地反唇相譏,“誰也沒求你們插上一杠子啊,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自己來管,你們何必跟著自作多情呢。”
陳汐在一邊看他們斗嘴,不禁血壓升高手冰涼,連腎上腺也增加了不少,他厲聲嚷嚷道,“我們現(xiàn)在是一個兄弟連,是一個集體,一人有難,大家就得相幫?!边@么一說,才有倆仨兄弟過來,重新支起了梁惠的帳篷,而其他的人喝水的喝水,抽煙的抽煙,照舊是袖手旁觀。陳汐怒從心頭起,恨從膽邊生,真想上去一人踢他們屁股一腳——唉,從什么時候開始,人們變得這么冷漠了?
那個他關(guān)注的女人,這時候正跟人家討論把稻米和肉丸包在葡萄葉子里蒸完,都放什么作料。
陳汐很少參加集體活動,獨居的時候多,孤寂時,也很希望到人群當(dāng)中去,不過他想象中的人群跟眼前的這群人截然不同,他想象人群雖然熙熙攘攘,卻友好、熱情,你借我個火,我敬你一支煙,融洽得無拘無束,舒服自在,斷不是現(xiàn)在這樣相互充滿了敵對態(tài)勢,就連她也顯示出那么叫人不喜歡的女性傲慢——以前她不這樣,不,他第一次吻過她之后,她氣喘吁吁,兩腮緋紅,仿佛剛剛跑過百米沖刺,等她緩過勁來,才問他,“我們認(rèn)識嗎?”他說,“不認(rèn)識?!彼UQ?,顯然她的皮膚沒怎么被作踐過,基本上是素面朝天,可能搽了一點唇膏,也讓他給吞噬了。她又問他,“不認(rèn)識,你憑什么要吻我?”他說,“我愛上你了。”她接著問,“愛上了,你想怎么樣?”他說,“還想繼續(xù)吻你。”
妙得是,她居然沒有拒絕他……八成是大伙兒都累壞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帳篷,鉆進睡袋睡了。他也進了帳篷,仰躺在那里抽煙,帳篷外邊,塵土泥沙被風(fēng)席卷著遮天蔽日,空氣似乎也有些稀薄。這時候,那個自由撰稿人江彤跑到他的帳篷里來串門,“我們怎么偏偏選了這么一個鬼天氣出行!”江彤罵罵咧咧地說。陳汐說,“這是大概是天意吧?!?/p>
“是啊,我們早都應(yīng)該遭到天譴了?!苯f。江彤也曾熱情洋溢來著,自從他發(fā)現(xiàn)他出差的時候,他最好的朋友跟他老婆睡在了一起后,他就變成了憤怒青年,烏溜溜的眼睛瞅誰,誰都不順眼,對世界上發(fā)生的大事小情,一概雞蛋里挑骨頭,就沒有遂心的。
他的老婆毀了他,陳汐想。他就坐在江彤的對面?!澳氵@條氈子很不錯,坐在上面挺暖和?!彼f,這大概是他離婚后為數(shù)不多的肯定性發(fā)言了。他恐怕不知道,陳汐二十多歲的時候,曾嘗試過從山海關(guān)徒步到嘉峪關(guān)的“長城行,”雖然沒能堅持到最后,不到山西就擱淺了,可是遠(yuǎn)途行軍的經(jīng)驗卻積累了不少。至今,陳汐還常?;孟胫?,要從山西啟程,把那次夭折的行動繼續(xù)完成,不致于終身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