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嘆息:“正是,如今諸侯中兵雄馬壯的,北面是淳國和晉北,南面是‘天南三國’楚衛(wèi)、下唐和離國。晉北的國君雷千葉也是個兩面三刀的人,看起來恭順,其實用心險惡。我聽人說雷千葉是頭雪山里的白虎,睡醒了就要吃人。五國里這樣就去了三國,算下來只有楚衛(wèi)、下唐還能調(diào)用?!?/p>
“長公主漏了一個人?!崩妆坛呛φf。
“離國公,嬴無翳。”寧卿忽然說。
“癡人說夢!”長公主冷笑,“嬴無翳是頭獅子,難道還想為他戴上籠頭供你驅(qū)策?盡說些沒用的廢話!”
“不,寧卿公子說得沒有錯,”雷碧城緩緩說道,“東陸的雄獅,那時必然會站在我們這邊,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不愿看著蠻族人在東陸橫行,他把東陸看做是他的地方,他一定會起兵呼應(yīng)我們。而且青陽部也有后患,他一旦踏入東陸,那后患就會爆發(fā),一頭狼已經(jīng)在北方覬覦了很久了,它始終聞著南方來的味道,一旦聞到死人的味道,它就要南下掠食了。”
“后患?”長公主問。
“朔北狼主,蒙勒火兒?斡爾寒,他是草原上一百年來僅次于欽達翰王的英雄,沒有人能阻止他,除非欽達翰王復(fù)生!”雷碧城說,“我派出的人已經(jīng)和朔北狼主達成了協(xié)議,他們將是我們的朋友……雖然和狼王做朋友總是有些危險,可好在我們有共同的敵人?!?/p>
長公主沉默了很久,默默地退后幾步,在坐床上疲憊地坐下,對于如此之多的消息撲面涌來,她的年紀讓她已經(jīng)有些畏懼了。
她在旁邊摸到?jīng)鲇竦氖嶙?,默默地梳理自己的長發(fā),良久,嘆了口氣:“我一直都是相信碧城先生的。不過碧城先生運籌帷幄,以天下為棋盤,這一局的輸贏橫跨九州南北,賭得很大啊!”
雷碧城恭恭敬敬地行禮:“長公主曾說皇室衰落之際,自己身為一介女流,仍要挺身而出,做男人們做不到的事。這是絕世的志氣,雷碧城為長公主做的,正是世上絕大多數(shù)人做不到的事。我不在意這棋盤有多大,輸贏有多艱險,我是領(lǐng)了神的旨意為實現(xiàn)長公主的抱負而來。人生在世,不能統(tǒng)一四方,而固守一方王域,仿佛結(jié)牢自困,不是英雄的作為!”
“人生在世,不能統(tǒng)一四方,而固守一方王域,仿佛結(jié)牢自困,不是英雄的作為……”長公主喃喃自語,忽地,她眼睛亮了起來,提高了聲音,“好!碧城先生驚醒夢中之人,白凌波這一生,若只是滿足于在這王域里叱咤,未免惹人恥笑!那樣后人說起我,不過只是個見識短淺的女人,一個描眉畫眼胸?zé)o大志之輩!碧城先生請教我該當(dāng)如何處置?!?/p>
雷碧城微笑:“無需長公主動手,我們只需靜靜作壁上觀,很快,北都城就會有新的消息傳來?!?/p>
寧卿思索片刻,上前一步:“不過消息如果傳到南淮城,可不知百里公爵會做什么反應(yīng)。長公主是否還是應(yīng)該寫一封親筆信,快馬傳書,以安其心?他對這次和青陽的會談抱了很大的期待,還有那個青陽世子……”
“按照背盟的規(guī)矩,斬首。”雷碧城緩緩說道。
“斬首?”寧卿微微猶豫,“此刻如果把人質(zhì)斬首,雖然足以威懾,卻沒有什么實際用處。我聽說那個世子雖然有些刀馬功夫,性格卻很懦弱,留他性命,未必不能……”
“不,”雷碧城打斷了他,“斬首,我見過那個孩子,他對于我們非常危險。呂嵩已死,他沒有用了,絕不能留!”
“唉,一個小孩算什么,碧城先生說斬首,就斬首好了?!遍L公主阻止了寧卿,“寧卿,替我寫信給百里景洪?!?/p>
“還有,讓百里景洪立刻監(jiān)禁息衍,就算不能殺了他,也不能給他自由,禁止任何人跟他聯(lián)絡(luò)?!崩妆坛钦f。
長公主愣了一下,微微蹙眉,面有難色:“百里景洪非常依仗息衍,雖說息衍這個人很是危險,可這些年來對百里景洪他倒顯得很臣服。讓百里景洪監(jiān)禁息衍,等于削掉他的臂助,我只怕他心里會有不滿。而且息衍作亂的證據(jù)沒有收集完整,此人在東陸軍人中聲望極高,又是勤王之臣,現(xiàn)在對他動手,只怕會有騷亂。碧城先生真覺得值得么?”
雷碧城再次躬身,行長拜大禮:“長公主請相信我,要殺那個青陽世子,息衍必然鋌而走險,把他的亂黨同伙都召集起來,那時候要撲滅禍亂,就難上百倍了?!?/p>
長公主沉默良久,轉(zhuǎn)向?qū)幥洌骸皩幥?,百里景洪坐擁宛州之富,是皇帝的股肱。以他現(xiàn)在的地位,會抗拒我們的決定么?”
“稟長公主,百里家數(shù)百年來,對那些不忠于皇室的分家,從不容半分親情?!睂幥湔硪滦洌吭谧细┌?,“寧卿以身家性命為下唐國主作保。如果百里景洪敢不忠于長公主,我愿只身提刀,策馬千里,取百里景洪的頭顱獻于公主駕前?!?/p>
“很好?!遍L公主微微點頭,輕輕嘆了口氣,“寧卿,你這話里有一股殺氣……你長大了,再不是那個乖乖的孩子了。你身上流著百里長青的血,遲早你會像你的父親那樣一飛沖天吧?”
“一飛沖天也是長公主的鷹?!?/p>
長公主微微點頭,猛地揮手:“寧卿,向百里景洪下令!”
雷碧城揮袖,身后的黑衣從者近前一步,將一封早已準備好的信放在寧卿面前。
寧卿從侍女手中接過刃長不過兩寸的薄刀,劃破自己的手指。他從袖子里滑出一枚似乎是烏玉質(zhì)地的小印,將鮮血涂抹在印紋上。印章忽然起了變化,漆黑的印石忽然變得透明,不再是黑色,而是濃重的紅褐色,似乎有流質(zhì)在印石中緩緩流淌。
寧卿將印章押在信的末尾,那些紅褐色的流質(zhì)流出印石,慢慢滲入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