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世流胭情·城危憂紅妝——陳圓圓的亂世情殤(3)

初見人間芙蓉色 作者:周語


   
  
  大江南北已經(jīng)掀起濃濃硝煙。我仿佛看到三桂暴怒的表情,為了我,背棄了國家與民族,他舉起大清的旗幟,臉上寫滿決絕,攻進城中,將一個王朝毀滅。我成了罪人,當(dāng)大漢的血脈在被外族斷裂時,所有的一切遷怒都給了我,千夫指唾。在冷冷紅塵中,千軍萬馬留待我行經(jīng),憑我一副薄肩,擔(dān)起這千古罵名。這就是許多年后,史書中所謂的:“沖冠一怒為紅顏?!?br>  
  我一直茍且偷安。以絕世的美艷一直陪伴三桂戎馬倥傯的生涯,風(fēng)來雨去,暮暮朝朝。人常說,知遇之恩,三桂于我,便應(yīng)如是。為了我,他不惜傾覆大順,背叛大明,殺敵成河,放棄家人,我愿以一生一世的清白來彌補。
  
  “三桂,你為妾將江山社稷辜負(fù)至今,是不值得的?!睙o數(shù)次,勸三桂放棄我,去光復(fù)大明的山河?!拔倚囊庖褯Q,無需多說。”他就如一只蠶,不斷地吐絲,裹住的卻是自己。那樣執(zhí)著的追求,不成功固是毀滅。胸懷天下的男子,心里裝不下纖小女子的勸言,這是怎樣的一種含淚的諷刺。我閉上眼,那等待中渺茫的身影,如一柄利刃,深深抵進了我的心,那一刻,心底微微一酸,有朦朧的水霧,漫上眼簾。
  
  我泣血一闋“丑奴兒令”:
  
  滿溪綠漲春將去,馬踏星沙,雨打梨花,又有香風(fēng)透碧紗。
  
  聲聲羌笛吹楊柳,月映官街,懶賦梅花,簾里人兒學(xué)喚茶。
  
  順治二年,滿清朝廷冊封三桂為平西王,他將五華山的永歷皇宮重加修茸,建成了平西王府。盛宴間,三桂告訴我:“圓圓,本王要封你為平西王妃,你意下如何?”我嘆了口氣:“妾出身卑微,德薄才淺,承蒙王爺垂愛已屬萬幸,實在不配貴為王妃?!彼睦镏?,我要的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男子,共守著一座小小的庭院,看紅塵雨絲風(fēng)片,品茗、煮酒、齊眉、舉案、朝朝暮暮的廝守、卿卿我我的相伴,那就是一生。我知道,這不過是一場癡夢。
  
  天空褪去了亙久的朗色,星辰開始漸次隕落。那一年,崇幀帝自縊殉國。
  
  一季又一季,看風(fēng)起云涌,亂云橫渡,我在帛衣玉食的滋養(yǎng)下日漸憔悴。這塵世,容不下絕色的女子,更容不下一個個令英雄折腰的女子,為不讓“吳三桂”成為史書上萬民唾罵的名字,我決定皈依佛門。做了他一夜的妾,一時的妻,而如今,卻要一世流胭,形同陌路。
  
  離別的那日,夕陽殘照,如血嫣紅。漠然回望,我宿命的懸崖邊,是一座枯萎的空城,城墻上長滿荒草,如一滴凄清的淚,懸掛在宿命的腮邊。曾經(jīng)祥和與富足的大明王朝,如今在我的腳下,已經(jīng)是碎裂成云煙。
  
  “三桂,不要你為了妾,每一個起落,必定掀起一片血海。不要你為妾背負(fù)千古的罪名,不要你負(fù)盡天下?!币磺卸际撬廾易⒍ū蝗鹨砸皇缹檺鄣拿?,鑄成史書上無法抹去的恥辱,章章寫滿的是他倉惶孤寂的背影,與我顛覆乾坤的衣袖。如果有來世,我不要他為我傾城傾國,我只想他在花開的季節(jié)為我折一朵桃花,插在鬢邊,足矣。
  
  清風(fēng)裊裊,三桂的眼眸鎖著深深的憂傷,抬頭對著夕陽嘆氣?!皥A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蔽逸p笑,心里涌起甜蜜的悲凄。“三桂,答應(yīng)我,下一世、生生世世來陪我,妾與你相敬如賓?!蔽肄D(zhuǎn)過身,落日的余暉傾瀉在古城樓,仿佛我凌波一舞時披在身上的那層紅綾。抬頭望著高高的城墻,三桂凄惶的背影,在荒蕪的城頭佇立,他的戰(zhàn)袍他的抱負(fù)在風(fēng)里劈斬出無奈與孤單?!皥?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幾個字在風(fēng)里若隱若現(xiàn)。也許,我這一生,如腳下這空城,繁華落盡,滿目盡是凄涼的荒蕪。也許,我這一生,注定要以孤單來承兌那童年的歌謠。
  
  也許,多年后,在我耳畔依然回響著那飄渺的歌謠:“小姑娘,織花衣,織了花衣織嫁衣……”霧煙裊裊,我在空落的河邊來了又去,等候著那個與我終老的男子,而他,卻像那首古老而泛黃的童謠,在歲月里慢慢失落了蹤影……只把一縷綿延不絕的幽怨揮灑在無際的天地間。
  
  夕陽西下,五華山華國寺鐘聲凄清寥落,將我曾經(jīng)的夢碎成過往。
  
  莊嚴(yán)的佛殿中,香火氤氳。我長跪佛前,雙掌合十,幽幽望著佛前那盞青燈,孤孤單單,一燃就是多少年。猶如自己,身為秦淮第一名妓,受無數(shù)英雄青睞,惟獨沒有一份平平淡淡的感情。目光轉(zhuǎn)到那尊高高在上的佛身上,佛尊的眼,如九天玄冰,冷冷的不帶一絲溫情?!斑@場冤孽因我而生,我愿承受在無數(shù)個彈指中懺悔,以贖其罪?!睆拇讼靼l(fā)為尼,長齋繡佛,改名寂靜,字玉庵,日夜與禪經(jīng)為伴,永隨青燈。
  
  桃花落,太匆匆,寂寞庵堂晚來風(fēng)。
  
  曉月墜,胭脂淚,青衣佛門水長東。
  
  春秋在指縫間匆匆而過,對于錦繡山河的爭奪從來沒有停歇。吳三桂在云南宣布獨立,康熙帝出兵云南,1681年冬昆明城破,吳三桂戰(zhàn)死。噩耗傳來,木魚碎裂,我頹然倒地。雖獨對青燈古卷,看似淡靜如水,卻不過是一場對自己精心精意的欺瞞,三桂的離去,玄機終被自己一點點撕破。我的塵緣凡心,經(jīng)了多少晨昏日落、經(jīng)卷青燈中的消磨,卻是初心不改,從未了卻。
  
  三尺白綾掛梁,高懸處,一代佳人香消玉隕,了斷這份塵緣事,恍惚間我聽見三桂在窗外聲聲輕柔的呼喚,背負(fù)著后世的罵名,此生卻為我窮盡一生的愛戀:“圓圓,跟我走,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后記】
  
  有人說:因為一個陳圓圓,覆滅一個王朝。令江山易色,地覆天傾,生靈涂炭,傾國傾城。
  
  有人說:因為一個陳圓圓,英雄失了天下。令帝星殞落,霸王搏命,梟雄背叛,紅顏禍水。
  
  孰真孰假,誰又了解真實的歷史?英雄美人,都湮沒在時光的夾頁里。傾國之災(zāi),凄涼而無奈的故事,不過只是后人的談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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