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楊卻在回頭的時候不經意看到了剛才在后臺和余周周說話的少年,他也拿著相機,按動著快門,被相機遮住了大半側臉,但是能看到嘴角微微上翹的弧線。
林楊剛才被余周周笑容澆滅的小火苗再次燎原,他突然大叫起來,“爸,快,使勁兒照!”
林楊爸爸哭笑不得,“傻兒子,按快門還能使多大勁兒?”
總之……總之……林楊在心里總之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只能再次扭頭去看那個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少年——他居然還背著小提琴——我林楊還會彈鋼琴呢!
小豆丁林楊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自己心里亂七八糟的怒火究竟來自哪里,竟然讓他變得像一只炸了毛的折耳貓。也許只是小孩子的獨占欲,也許是少年身上的氣質讓他有隱隱的自卑……
也許是因為余周周叫他陳桉。不是陳桉哥哥,是陳桉。
再多的也許,都沒有意義,最終只爆發(fā)成了一句“余周周,看這里,把證書舉起來,笑!”
周圍有許多家長善意地笑了起來,林楊父母被兒子煞到了,愣了兩秒鐘就哭笑不得地捂住了自己兒子的嘴巴,臺上的余周周終于不再掛著一臉做夢般的淺笑,她清晰地看過來,投給了林楊一個“我鄙視你”的眼神。
然后,真的舉起了證書,看著林楊爸爸的鏡頭,笑眼瞇瞇,嘴角上揚,燦爛得仿佛兩彎新月照耀著三千桃花,灼灼其華。
余周周婉拒了和林楊媽媽提出的一起吃飯的邀請,她把大獎杯和證書還有那一大盒康華藥業(yè)提供的補鈣營養(yǎng)口服液一起裝進工作人員給她的大口袋里面,用右手拎著,左手牽著那只鮮紅的氣球,然后跟著等在少年宮正門口的大舅一起走了。
轉身揮別林楊一家,余周周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一步步慢慢地走,好像每走一步,腳下就能開出一朵花。
回家后,她把紅氣球小心地掛在窗子的插銷上,小心地撫摸了兩下,氫氣球一跳一跳,連著那根細線,仿佛一只尾巴長長的小老鼠。余周周坐在床上,安靜地回味著剛才領獎時候的閃光燈,人們的掌聲,還有給自己頒獎的那位谷爺爺終于綻開了一臉溫和的笑容,把獎狀和獎杯遞到她手上,輕輕拍著她的頭說,“加油,胡編亂造的小姑娘?!?/p>
她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著這一幕,心底酸甜。
周一早上去學校的時候,同學們對待她的態(tài)度并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只是余周周自己知道,她已經不再是一滴面目模糊的水。
升旗儀式結束前,值周生總結了上一周的紀律衛(wèi)生評比情況,然后,主任宣布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一年級學生的校服已經運到了,各班中午派人去二樓后勤領取。
第二件是,祝賀余周周小朋友獲得全省故事大王稱號。
周圍霎時投射過來的目光讓余周周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比較好。
手足無措,甜蜜的手足無措。
她看到林楊燦爛的笑容,然后抬頭回了他一個笑容。
然后聽見站在自己身后的徐艷艷聲音不大不小地說,“我看見了?!?/p>
余周周一愣,不覺忘記了規(guī)定,回過頭去問,“什么?”
徐艷艷面無表情,“你媽媽,給老師送禮。我看見了。所以于老師才讓你帶領大家讀課文的。”
“你胡說。”
“切,回家問你媽去。”
余周周轉過頭,這段淹沒在掌聲中的對話讓她懵住了。
送禮——被表揚——讀課文——得到講故事的機會……
她以為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得來的。她以為是上帝吹了一口氣送她站上最高的舞臺。
其實,送她上青云的,根本不是自然風。
余周周茫然地看著林楊的笑臉,腦海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