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禮庭放下油桶，又聽了一陣子，臉色很不好看。赤旅沒有工具，只能用刀劍掘地，效率肯定很低，但是他們一直在干。大隊的赤旅已經(jīng)轉(zhuǎn)去南暮山麓，黑石后面頂多就是十來個兵士。主攻方向已經(jīng)換了，這些赤旅還是主動而努力地準(zhǔn)備著下一次攻擊。
　　
　　“博上也是?！贝鞫Y庭陰沉著臉說，“那些赤旅都去砍樹了。人影都看不見，光聽見砍樹的砰砰聲?！?br>　　
　　“啊？”?；]聽懂。
　　
　　“他們要扎橋呢。”戴禮庭解釋，“我是說，那么點人都能各自為戰(zhàn)，不用等上面的命令……這些赤旅實在很厲害。”赤旅一到就發(fā)動攻擊是對的，地形不利，他們不該給城守任何反應(yīng)的機會。惟一的問題只是城守們的堅韌超過了赤旅的想像。赤旅一擊失手，馬上轉(zhuǎn)換方式準(zhǔn)備再戰(zhàn)，不愧是天下強兵，單這份應(yīng)變就不是青石六軍中任何一支可以比擬的。戴禮庭不知道這兩個月的仗到底是怎么打下來的，要按他的認知，青石早該知敗了。
　　
　　“厲害還不是被咱們干掉了？”?；⒉恍嫉卣f，“再來還是一樣死?！逼鋵嵥痛鞫Y庭想的一樣，等到赤旅準(zhǔn)備好了，只怕城守們再也頂不住這一波攻勢。他沒有說出來的一句話就是：“無非一起死?！睅状闻c死亡擦肩而過，現(xiàn)在這個詞僅僅是一個詞而已，不再具有原來的威力。
　　
　　“別守了?！贝鞫Y庭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指了指腳邊的油桶，“把這個點起來，他們一樣過不來，再上去幫我扛兩桶下來?！?br>　　
　　?；⒌菚r一愣：“你用了這個，航燈怎么辦？”燕子博的鯨脂只能用來點航燈，規(guī)矩幾十年下來都沒破過，何況存油本來不多了，如果用來放火阻敵，不知道還有多少夠點燈的。
　　
　　戴禮庭苦笑不語。他和谷生榮、羅麻子已經(jīng)搬了十來桶鯨脂到溝邊上，除去運到山路上的幾桶，庫房里剩下來的也就夠燒三五天?？梢浅嗦霉ド蟻恚€談三五天以后的事情做什么？這些鯨脂就是能多擋住赤旅一刻也是好的。
　　
　　?；⒁慌念^：“我是糊涂了?！碧ь^正色跟戴禮庭說，“火準(zhǔn)備好，可我人還是呆在這里?！彼位问种械牟杰婂螅斑€有三支箭，一把刀。庭哥，你只管去幫爛疙瘩他們守博上，我頂?shù)阶詈笠豢淘俜呕?，多撐一會兒是一會兒?！?br>　　
　　戴禮庭見他神色鄭重，也不多勸，微微沉吟一下，說：“海虎，我在上面看著兩頭，不叫你一個人扛著。”
　　
　　?；Ⅻc點頭。
　　
　　戴禮庭轉(zhuǎn)身要去扛那幾桶鯨脂，忽然聽見?；⒄f：“庭哥，你說爛疙瘩說的扶風(fēng)營到底會不會來？”
　　
　　扶風(fēng)營到底會不會來？
　　
　　霧漸漸薄了，這是近黃昏的標(biāo)志。燕子博的海霧在第一顆星星升起來的時候一定會徹底消散。沒有了海霧的遮蔽，城守們的機會更加渺茫，援兵到底會不會來呢？這個問題人人都想了無數(shù)遍，可是誰也不肯問出來。即使是蘭子詠，心中也在打鼓。上燕子博快三個月了，跟扶風(fēng)營都沒有聯(lián)系。青石戰(zhàn)事吃緊，誰知道是不是有人惦記著南暮山上的那支小部隊。
　　
　　趁著戰(zhàn)事暫歇，蘭子詠又去吹了一遍霧笛。他是吹給城守們聽的。
　　
　　?；仰L脂倒在地上，險些把自己都滑了一跤。他把燈芯也鋪開，罵罵咧咧地說：“這下子連使刀都要當(dāng)心?！彼а弁送?，戴禮庭果然手持弓箭坐在博邊。可他心里清楚，如果赤旅真沖了上來，他沒有什么時間退上去，沒到戴禮庭面前就會被赤旅射死。命運既定，他也安心，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個什么死法。
　　
　　他蹲下來拍拍沙萬青的肩膀：“我陪著你怎么樣？還得給我煮螃蟹吃?！闭f著嘿嘿傻笑。
　　
　　才笑了一聲，就聽見戴禮庭怒喝：“頭頂！”開弓放箭，不料博上風(fēng)大，距離遠了就失了準(zhǔn)頭，“叮”的一聲輕響，在黑石上濺起一?；鸹?。
　　
　　?；⒁惶ь^，黑壓壓落下一個影子，正好砸在他身上。黑石兩面都內(nèi)傾，他和戴禮庭都沒有想到赤旅竟然能在這樣的巨石上搭了人梯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