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陰沉著臉,點了點頭,把手里的鑰匙重重往酸枝木的桌上一扔,坐到沙發(fā)上,“很好,我們今天就一樁一樁說,有多少不滿,統(tǒng)統(tǒng)說出來,反正有的是時間,今天說不完,明天還可以繼續(xù)?!?br>
我瞪他,一屁股坐在他對面,說就說,難道我還怕他不成!
“我問你,你當(dāng)初為什么答應(yīng)何琥珀跟你弟弟的婚事?你明知道她喜歡的人是你!”
“因為周守信喜歡何琥珀,”他表情自若,沒有半點不自然,“何琥珀自己也愿意嫁給他,兩廂情愿,我成人之美有什么問題?”
“這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你根本是在避重就輕?!蔽覛獾么蠼?,“你弟弟喜歡她,可你知道她在喜歡你,以你的為人,你會答應(yīng)他們的婚事才怪!”
他與我對視良久,忽而一笑,“我的為人?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br>
我不理會他緩和下來的神情,兀自說下去,“你起初不答應(yīng),直到后來何琥珀答應(yīng)你的條件,把我賣給你,所以你才同意了他們的婚事,我說的對不對?”
他臉色微微一變,說:“你認為我們之間是買賣關(guān)系?”
“難道不是?”
他直直地盯著我,像要把我生吞活剝了去似的,然后用他修長的手指指向客廳的大門,惡狠狠地說:“何碧璽,你給我滾出去!”
我一怔,隨即聽懂了他的話,毫不猶豫地起身,打開門沖出去。做一個人的掛名情人就是這么可悲的事,當(dāng)他叫你滾蛋的時候,你實在沒有理由繼續(xù)賴下去,除非你臉皮夠厚。我在周諾言面前早已沒有尊嚴可言,但還是想向他證明自己保留了點骨氣。
游蕩到深夜,狼狽得像條狗,不但冷,而且餓。
其實摔門出來后已經(jīng)后悔了,不是后悔聽他的話自己滾,而是后悔一時貪帥,居然忘了考慮身無分文這個殘酷的問題。
我那套地中海公寓的鑰匙、我的大挎包、我的皮夾子全都扔在那個男人的大房子里了,這些都不重要,最最要命的是我連手機都沒帶出來,真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郁悶得想一頭撞死。
徒步走了好幾個小時的路,因為是郊區(qū),不繁華,我像個游魂飄蕩在越來越沉寂的夜幕里,一顆心完全是懸在半空的。雖然又憤怒又悲哀,但是我的腦子還是清醒的,再這樣走下去,我的下場就是暈倒在這條還算干凈的柏油路上,等待明天哪個好心人晨練發(fā)現(xiàn)我,運氣糟一點的話,可能會被酒后駕駛的司機軋死,又或者倒霉到底,被傳說中的變態(tài)色魔裝進大大的藍白塑料膠袋里扛走。不過我想我還不至于那么慘吧,老天沒道理恨我,就算我上輩子殺人放火,壞事做盡,好歹這輩子是勤奮向上誠懇待人的。忽然又想,我要是死了,周諾言會不會后悔?會不會為我掉一滴眼淚?我不敢奢望他會因此痛不欲生,那未免過于自戀,我何碧璽何德何能。人還是要有點自知之明的不是嗎?
可是,我只要想到他可能會有的那么一點點悔意,心中居然就萌生一種豁出去的快感,猶如大仇得報再世為人。
老天真的不是很恨我,它讓我在即將體力不支時看到了一幢漂亮的小別墅。
位于公路的一側(cè),房屋的外圍用粗細適宜的柵欄圈出一個小而精致的草坪,這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簡直是件相當(dāng)奢侈的事。
我看見里面有燈光透出來,于是上前按門鈴,心中祈禱最好是位同情心泛濫的大嬸來開門,看在我這么落魄的分上收留我一晚。
門很快開了,一位三十出頭的男士出現(xiàn)在我面前,疑惑地望著我:“你找誰?”
我有求于人,忙說:“對不起,這么晚打擾了。是這樣的,我家就住在附近,今天回來晚了,到了家門口才發(fā)現(xiàn)鑰匙丟了,送我回來的朋友又開車走了,我……”
“你的意思是想在我這借宿?”他毫不客氣地打斷我的喋喋不休,然后饒有興趣地用帶著好奇和探究的目光打量我。
我遲疑了一下:“……是,請問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