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久病成醫(yī)(貝海石)

江湖外史 作者:王憐花


 

《俠客行》是金庸后期的作品,在這本書中,金庸不再像以前那樣執(zhí)著于善惡正邪的價值分野,對于人性和社會的復(fù)雜性有了更廣闊的包容。書中許多個性鮮明的人物,如謝煙客、丁不三、丁不四、石中玉、丁珰等,金庸都沒有做直接的價值判斷。其中,我感興趣的一個人物,是“著手成春”貝海石。

貝海石久病成醫(yī),因此江湖上都叫他貝大夫。他是長樂幫最重要的人物,一套“五行六合掌”在江湖上享有盛譽(yù)。我感興趣的,是貝海石深沉決斷的心機(jī)、待人接物的風(fēng)度、臨機(jī)應(yīng)變的才干,一句話,他是江湖精英的典范,而這一切,集中體現(xiàn)在他練達(dá)的談吐和雅致的言辭中。

當(dāng)江湖上的各幫各派都在為接十年一度的賞善罰惡銅牌而惶惶不可終日時,貝海石卻已提前為長樂幫找了一個冒牌幫主石破天當(dāng)替死鬼,這等韜略在江湖上無人能及。不過,他后來的麻煩也都是因此而起。為了找回溜之大吉的冒牌幫主,貝海石不得不和江湖上的辣手人物謝煙客、丁不三以及雪山派、關(guān)東四大門派等大打交道,其間的威脅利誘騰挪折沖頗為經(jīng)典,先看他對謝煙客的臺詞:

“在下眾兄弟來得冒昧,失禮之至,還望謝先生恕罪。。。。。。本該先行投帖,得到謝先生允可,這才上崖,只以事在緊迫,禮數(shù)欠周,還望海涵。。。。。。說來慚愧,長樂幫不見了幫主,要請外人引見,傳了出去,江湖上人人笑話。我們只不過找這么一找,謝先生萬勿多心。摩天崖山高林密,好個所在。多半敝幫石幫主無意間上得崖來,謝先生靜居清修,未曾留意。”

言辭謙遜,態(tài)度誠懇,但是一定要“找上一找”,這就是貝海石為人做事之道。即便動手之時,貝海石也不忘咳嗽道:“謝先生……卻……咳,咳,卻何必傷了和氣?!痹掚m如此,手底卻毫不含糊。

再看貝海石如何和冒牌幫主石破天商量如何對付來找石破天麻煩的雪山派:

石破天道:“你要我怎么樣?”貝海石道:“全憑幫主號令。幫主說‘文對’,我們回去好言相對,給他們個軟釘子碰碰;若說‘武對’,就打他們個來得去不得,誰教他們肆無忌憚的到長樂幫來撒野?要不然,幫主親自去瞧瞧,隨機(jī)應(yīng)變,那就更好?!?/p>

看官,貝大夫這幾句話,好不牛逼。假設(shè)你是幫主,聽了這樣的話,那會是何等的躊躇滿志。貝大夫偶爾也會耍潑玩賴,關(guān)東四大門派來興師問罪,貝大夫好話說盡,賴話便來:

貝海石懶洋洋的道:“姓貝的生了這許多年病,鬧得死不死,活不活,早就覺得活著也沒多大味道。高三娘子要?dú)?,不妨便請動手?!?/p>

然而轉(zhuǎn)眼之間大家又已化干戈為玉帛,貝大夫咳嗽幾聲,又說出一番好話:“難得。。。關(guān)東四大門派眾位英雄大駕光臨,種種誤會,亦已解釋明白。讓敝幫重整杯盤,共謀一醉。”呵呵,像貝海石這樣久病成醫(yī)的人是不好惹的,但你若和他一起做事,那倒是一樁快事,因?yàn)檫@樣的人做事從來不會婆婆媽媽,而且又總是謀定而后發(fā),那多半是無往不利的。貝海石和謝遜、范遙這樣的人一樣,都是江湖社會的精英和棟梁。他們不大理會是非善惡,為人做事自有一套。如果有得選,你最好選擇做他們的朋友,至少,不要選擇做他們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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