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牽絆(4)

月下的恩底彌翁 作者:月褪


     把柏澄送去福利院,是費(fèi)了一番周折的,首先要把淺淺騙去上學(xué),等她回家,小澄已經(jīng)在福利院住了下來。
  
  羅淺淺父親的印象里,女兒從來沒這么傷心過,哭得簡直要抽過去,怎么哄怎么勸都不聽,買了她最喜歡的雪人頭,她看也不看一眼,他一手上都是溶化的雪糕,心里煩躁起來:
  
  “不聽話!不聽話,爸爸不喜歡你了!”
  
  羅淺淺聲勢略微微弱下去,瞬間卻又揚(yáng)起來:“騙人……騙人……”
  
  他嘆口氣,俯下身去:“爸爸沒有騙你,小澄哥哥他離得很近,而且……”
  
  “……那你還說媽媽會回來,媽媽呢?”
  
  他突然地?zé)o言以對。
  
  只好晚飯也不吃,牽著女兒的手,帶她到福利院,讓她親眼看到柏澄,她才安靜下來。
  
  換了新環(huán)境明顯讓柏澄不太適應(yīng),坐在那里不聲不響,張阿姨在幫他收拾新住處。
  
  淺淺一直陪著他,兩個(gè)小孩子手牽著手,安靜地聽收音機(jī)里的“童話時(shí)間”。
  
  這童話是從一幕戲劇改編而來:“……一個(gè)孩子向米蒂爾和蒂蒂爾跑來,熱烈地?fù)肀Ф矣H吻他們:‘你們好,我將是你們的弟弟?!?br>  
  ‘那么你會帶來什么呢?’蒂蒂爾問。
  
  ‘我會帶來三種病,猩紅熱、百日咳和麻疹。’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br>  
  ‘就這么走了?’蒂蒂爾問,‘那來這世上一趟還值得嗎?’
  
  孩子溫和地回答:‘這些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啊。’
  
  ……”
  
  淺淺靠在柏澄肩上,微微地打了個(gè)呵欠,天真懵然,柏澄轉(zhuǎn)頭看了看她,然后,他擰著眉頭說了一個(gè)字:
  
  “吵?!?br>  
  張阿姨和羅淺淺的父親都停下手中的動作,前者問:“小澄,你說什么?”
  
  “吵。”男孩子重復(fù)道。
  
  “你是說,吵到淺淺妹妹了對不對?”
  
  柏澄點(diǎn)點(diǎn)頭。
  
  羅淺淺的父親快步上前,關(guān)掉收音機(jī)。
  
  房間里寂靜下來,淺淺反而清醒了,像小狗一樣嗅一嗅,揉揉眼睛,看柏澄還在身邊,安心地笑了。
  
  “來,淺淺,我們回家?!?br>  
  “不要,我睡著了?!睖\淺索性裝暈,發(fā)出打呼嚕的聲音。
  
  她爸爸哭笑不得:“淺淺,我知道了,你有小澄哥哥,就不要爸爸了是吧?”
  
  這一來淺淺有點(diǎn)不好意思,臉紅了,但臉紅歸臉紅,還是不肯撒手。
  
  她爸爸到底還是沒拗過她,這一天淺淺沒有離開,留在福利院里陪著小澄。同屋的孩子經(jīng)歷了有新人住進(jìn)來的新鮮之后,早已發(fā)出沉沉的鼻息,淺淺卻怎么也感不到睡意:
  
  “小澄哥哥,你睡著了嗎?”
  
  他動了動,表示他也是一樣。
  
  “你以前,都是一個(gè)人睡嗎?”
  
  柏澄點(diǎn)點(diǎn)頭,想想又搖了搖頭,隔了兩秒說:“……媽媽?!?br>  
  淺淺轉(zhuǎn)頭看他,看他在月光下膚色像青瓷,眼睫如蝶翼。
  
  她索性整個(gè)人轉(zhuǎn)過來面對他:“你想你媽媽嗎?”
  
  他這次沒再回答。
  
  “我想的?!睖\淺把冰冷的小手放在他手上,“但我要是說了,爸爸會不高興。我就拿媽媽沒拿走的衣服,你知道嗎?那上頭還有她的味道?!?br>  
  她闔上眼睛:“但我一次不敢聞多了,不然以后就沒有了?!?br>  
  她這么說著,只帶著孩子的天真,沒有一點(diǎn)自憐。
  
  柏澄看了她幾秒,卻伸出胳膊,把她攏在懷里。
  
  兩個(gè)小孩子的畫面,像穹頂?shù)谋诋?,被月色撒上一層冷的清漆?br>  
  淺淺伸手抹了抹眼睛,換上一點(diǎn)俏皮的神色:“那小澄哥哥,你見過你爸爸媽媽睡在一起嗎?”
  
  柏澄這次反應(yīng)很快,立刻搖頭。
  
  “人家說,男女不能隨便睡一起,你知不知道為什么?”
  
  還是搖頭。柏澄閉上眼睛。
  
  他不是完全不知道的,他母親從他六歲時(shí)候,就不再帶他睡了,因?yàn)樗拇采嫌袆e人。
  
  那暗夜里,鬼哭似的聲音,再次鉆進(jìn)柏澄的腦中來,他使勁擰眉。
  
  “嘿嘿,我知道哦。”淺淺輕聲笑,“我知道為什么。因?yàn)樗麄儠?br>  
  她湊上去,在柏澄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會這樣?!?br>  
  柏澄睜開眼,淺淺澄澈的目光,緋紅的笑臉距他不過兩指,呼吸可聞。
  
  這么純凈,把不堪的回憶都滌蕩干凈。
  
  看他看著她,小女孩竟然也感到了害羞,躺平把被單一裹,趕緊翻了個(gè)身:
  
  “我睡著了?!?br>  
  老是用這一招。
  
  柏澄盯著她的背影,她是典型的黃毛丫頭,頭發(fā)又細(xì)又軟,有恣出的一兩撮,小鳥兒羽翼一樣輕輕顫動。
  
  半天,他摸摸自己的嘴角,那里有一個(gè)明顯的弧度。
  
  他只覺得新奇而溫暖,合起眼睛,“淺淺,淺淺?!?br>  
  睡意襲來。
  
  月中天,安然,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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