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迦科莫的秘密(1)

威尼斯之石 作者:恒殊


  Giacomo’s Secret
  
  腳步聲越來越近。開始是遙遠(yuǎn)而快速的,咚咚咚地震響在樓梯上;然后就越來越輕,越來越慢。像狩獵的貓兒一般,爪子小心翼翼地踏在柔軟的肉墊上,一步步逼近圈套中的獵物。
  
  游戲一旦開始,就沒有人能夠從中逃脫。
  
  這是一座極大的宅子。捉迷藏的男孩們屏住呼吸,藏在床底下、柜子里、雕像的陰影中和簾幕后面。他們都十分習(xí)慣于這種游戲,每個人都很聰明,在游戲開始的時候,總是為了理想的藏身地點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但又總是能夠在倒數(shù)結(jié)束之前把自己完美地隱藏起來。
  
  除了那個年紀(jì)最小的孩子。
  
  他穿著鮮艷的酒紅色織錦小外衣,領(lǐng)口和袖子的邊緣上繡著金線。雪白的襪子上套著一雙锃亮的黑色小牛皮鞋,威風(fēng)凜凜,一看就是嶄新的。只是與上衣同色的綢緞褲子上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凌亂的線頭和紅腫的膝蓋,明顯是剛剛摔了一跤給扯破了,大概家里人還不知道。小男孩緊緊咬著嘴唇,一對深棕色的大眼睛眨呀眨的,似乎要哭。
  
  倒并不是因為膝蓋的撞傷——雖然對于他這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孩子來說,那確實已經(jīng)十分疼痛;小男孩哭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一個藏身的地方,而扮演“鬼”的人已經(jīng)來了。
  
  男孩緊緊靠著樓梯拐角處的墻壁,他的嘴唇哆嗦著,滿頭都是汗水。樓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無助地死死貼著身后的磚墻,恨不得能將自己整個身體嵌入墻內(nèi)。
  
  “……我看到你了,看到你了!你跑不了啦!”樓上扮演“鬼”的孩子發(fā)出歡樂的叫喊,不知道他是真的看到了男孩還只是虛張聲勢,他抓住樓梯的扶手快步跑下來。
  
  同樣光鮮的小皮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咚咚咚的。
  
  就好像男孩越來越快的心跳。
  
  他抓住身后的墻壁,發(fā)白的指尖幾乎摳進(jìn)了那些并不存在的磚縫。這是二層樓梯拐角處的一個凹槽,周圍都是結(jié)實的磚墻,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藏匿。
  
  汗水從額頭上滴下來。又濕又癢。但是男孩顧不得擦,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似乎急得要哭出來了。
  
  “讓我進(jìn)入墻壁吧!”這個瘋狂的想法剛剛在男孩頭腦中成型,有什么地方立即就傳出了回聲。但那并不是他自己的聲音,而是千萬顆灰塵的顆粒,千萬點壁掛上織錦的線頭,千萬條看不到的觸手,嗡嗡地轉(zhuǎn)動、絞纏,發(fā)出無法分辨的鳴響,燥熱的空氣在這里扭曲。
  
  身后墻壁的堅實觸感驟然消失,男孩失去了平衡,向后跌入一片溫暖而柔軟的虛空,仿佛跌入了母親的懷抱。
  
  眼前剎時一片黑暗。
  
  “哈,我看到你了!抓住……”
  
  聲音嘎然而止。從樓梯上奔下來的孩子直挺挺地愣在了原地。面前一排整齊空曠的磚墻和平整的壁掛,自己遙遙從樓梯上看到的那個穿著鮮艷紅色衣裳的小男孩,就在一眨眼間,消失了。
  
  扮演“鬼”的孩子哇地一聲哭出來。仿佛就在白日正午,看到了真正的鬼怪。
  
  當(dāng)迦科莫·波德林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大亮。他睜開眼睛,首先看到頭頂上粗大的木質(zhì)房椽,年代日久,木頭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巨大的裂紋,而且被濕氣熏成一股模糊的、辨不出紋理的赤褐色。整個房間充斥著一股不堪忍受的霉?fàn)€和塵土混合的味道,一線細(xì)弱的金色陽光正從破損的木頭窗格子外面透進(jìn)來。
  
  男孩躺在一張窄床上,身上勉強(qiáng)蓋著一條薄被。他坐起身子,扶住猶自隱隱作痛的腦袋,瞇起眼睛望向四周。身上的衣服聞上去有股劣質(zhì)肥皂的味道,很干凈,但是布料很粗,因為他的動作產(chǎn)生了不舒服的摩擦,蹭得皮膚有點發(fā)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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