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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威尼斯(6)

威尼斯之石 作者:恒殊


  塞萊娜走出教堂大門,幾步之外便是一座石拱橋,橋下蜿蜒流過的是大運河的支流。
  
  您要學會傾聽這種律動。腦中突然浮現(xiàn)出方才修士的話,塞萊娜一笑,像是不屑,又似乎自嘲。
  
  “小姐,雇船么?”倚在橋邊眼尖的船夫看到塞萊娜站在教堂門口發(fā)呆,遙遙喊了一句。
  
  “圣馬可廣場?!比R娜嘆了口氣,走向水邊。
  
  船夫扶著塞萊娜的手臂幫助她登船。威尼斯的貢多拉,這是一種從吟詠民謠的時代起就一直傳下來的稀有交通工具,船身漆成棺木一樣的黑色,使人想到靈柩,想到死亡——就好像威尼斯這個古老浮華的城市給人的感覺一樣。在船槳劃破水面濺濺作聲的深夜里,或許會有人在悄悄干著些冒險的勾當。但是現(xiàn)在卻是陽光明媚的正午。
  
  塞萊娜懶懶地坐在漆得烏黑的扶手椅上——連坐墊都是油亮的黑色皮面,和暖的海風吹拂在她的臉上,四周是綠如翡翠的海面,金色的陽光如同有生命一般,在水面上跳躍不停。
  
  船夫跳上搖曳的船尾,搖槳,貢多拉一路順著海風駛向圣馬可廣場。遠處,暫時沒有乘客的船夫們還在一起吵吵嚷嚷,聲音粗重含糊不清,做著辨不清含義的手勢。但這座水城確是異乎尋常的寂靜,似是把他們的聲音,加上碼頭的喧鬧,火車的鳴笛,還有汽船的引擎聲音吸收、游離,并且散播到海浪里去了。
  
  貢多拉駛?cè)肓诉\河縱橫交錯的水巷中。周圍越來越靜。除了船槳拍打水面的汩汩聲和波浪擊敲船頭的重濁聲外,什么也聽不見。在船身輕微的顛簸中,塞萊娜感覺塵世的煩囂漸漸淡去,火車上的那個男孩、甚至那個修士也不再重要了。水面愈加碧綠,就如同水底襯了一塊大翡翠似的,在小船優(yōu)雅地劃過石拱橋下時,和暖的陽光在布滿青苔的拱頂上閃爍出細碎斑駁的水紋。
  
  “……這是以前吹制玻璃的老廠子,房子空了,人都搬到穆拉諾島上去了……”船夫用喃喃的調(diào)子有一搭無一搭地向塞萊娜解說,聲音低沉含糊,似是已經(jīng)溶進了波浪里,化在了石拱橋頂?shù)乃y中,也沒有指望乘客聽懂他究竟在說些什么。
  
  四周很靜。
  
  連夜奔波,塞萊娜未曾休息過。她在柔軟的坐墊里忽然覺得倦怠,而小船的搖曳,遙遠的波濤,還有船夫喃喃的調(diào)子都緩緩匯合成了一曲催她入眠的午后搖籃曲。
  
  在昏昏欲睡中,耳中突然清晰傳來了船夫的解說。
  
  船夫說,他們剛剛經(jīng)過了馬可·波羅的故居。
  
  塞萊娜突然醒了。
  
  潮濕的海風撲面而來。塞萊娜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的心也從未如現(xiàn)今這樣暢通。每個毛孔都張開了,每條神經(jīng)都蘇醒過來了。帶著咸味的水汽浸潤了鼻腔——這就是威尼斯的味道,塞萊娜故鄉(xiāng)的味道。她扭頭凝視著那座越來越遠的宮邸,似乎不是自己劃離它,而是房子自己浮在水面上漂走了似的。因為連年上漲的海水,房子已經(jīng)廢棄不用,一些腐朽的木頭殘樁漂浮在水道上,等著人來收拾,卻始終漂浮在那里,侵蝕風化,長滿水草和青苔。
  
  “太貴了,”船夫搖搖頭說,“修整這么一樁房子的錢,已經(jīng)可以在梅斯特爾買下十處房產(chǎn)了。”
  
  “這就是為什么本島居民不斷向內(nèi)陸遷移?”塞萊娜突然開口。
  
  船夫似乎嚇了一跳,他睜大了眼睛凝視女孩,看樣子似乎很久都沒有人對他的解說發(fā)生興趣了。
  
  “拿破侖來到這里的時候,毀了一百七十六座教堂,”頓了一下之后,船夫斟酌著字眼,“當然了,這是我爺爺?shù)臓敔敻嬖V我的。還有大約八十座宮殿。他們奪走了我們一萬多件繪畫和藝術(shù)品送到巴黎,豐富所謂的‘拿破侖博物館’館藏。小姐如果到過巴黎——我是沒去過啦,不過像您這樣高貴美麗的小姐總有一天會有機會去的——一定會被帶到那個所謂的‘拿破侖博物館’參觀,據(jù)說它今天較為人知的另一個名字是盧浮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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