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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芮兒回北京了。
　　
　　她坐在北京的家里，抬眼看得見紫竹園秀麗的風(fēng)景，北京的陽光總是比武漢多得多。芮兒來北京后便喜歡上了北京，喜歡坐在涼臺看著紫竹園的四季變化，喜歡家里的那只黑貓在腳邊繞來繞去。那只黑貓總喜歡瞪著亮閃閃的眼睛，深情地看著自己的主人，離開北京后，我不知道她把它寄養(yǎng)在哪里？貓和狗不一樣，貓不好寄養(yǎng)，尤其是大一點的貓；貓都有很獨立的性格，孤獨、矜持，和芮兒有些相仿。
　　
　　在北京如此直率的陽光下，那些四季常青的樹木蔥郁地綠著，紫竹園里一個又一個的面孔掠過芮兒的視線，很多樹和樹之間的石板路，陽光由樹葉切開后灑在地上的點點滴滴，都會勾起芮兒的回憶。
　　
　　我曾對芮兒描述過我兒時的情景，偶爾路上我不想看的情形刺進(jìn)我的眼中時，我都會心疼，都會情感波動一番，比如一群螞蟻圍攻一條受傷或死掉的小毛蟲。螞蟻和毛蟲是我討厭的兩種小動物。記得小時候螞蟻總偷吃我不舍得一下子吃完的糖塊，而毛蟲曾從樹上掉進(jìn)過我的衣領(lǐng)里，致使我在每一個毛蟲肆意生長的季節(jié)，走在樹下就會條件反射地拉緊衣領(lǐng)緊緊貼在脖子上，以防毛蟲在有可乘之隙。但它們中間的任何一種成為了被傷害者時，我就會同情。這沒辦法，弱者也許總是要同情比自己更弱的弱者，哪怕這個對象曾經(jīng)是你的仇人。
　　
　　我和芮兒講這些的時候，正是二十歲上下的年齡，那些光滑和粉紅，都在盛開。甚至連那身體不時發(fā)出的有些吵鬧有些幼稚的話語都是正在盛開的形狀。
　　
　　年輕是藏不住也學(xué)不來的。女人的身體，在沒有結(jié)出它的果實時，就是一朵緊湊艷麗的蓓蕾，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充滿了潤滑和彈性。哪怕這時的女孩并不懂得這身體對于她意味著什么，但她們卻個個都懂得驕傲、矜持甚至還有賣弄。她們無師自通地懂得在各處盛開，盡量散發(fā)出花香，看那些被自己迷醉了的各色人等。雖然，內(nèi)里的單薄和輕飄令她們?nèi)绮实懵祜w舞，沉不下生命的厚度。那是她們不清楚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多少機會，她們這時只想快點開放，做一朵透徹的花，有點好的花香即可。
　　
　　那個時候的我們，如彩蝶般在校園里肆意地?fù)]金如土般飄灑著我們的青春、我們的快樂、我們的美麗，包括我們的愛情。
　　
　　才幾年的光景，我們都變了，都變得像個老太婆似的，不大愛出門，甚至養(yǎng)起了寵物貓、寵物狗。在貓和狗面前，一個孤獨的女人總是會感到安全些，她的孤獨也會顯得細(xì)膩精致些。也許是經(jīng)歷所有的不確定并不需要很多時間，然后我們就會因為它們的奴性而能享受在別處無法享受到的，對絕對支配的擁有。在我是一個女鬼后，我才懂芮兒為什么會養(yǎng)這樣一只渾身黑炭般的雄性貓。
　　
　　芮兒繼續(xù)端坐著看外面翠竹園里的風(fēng)景。那只貓?zhí)剿耐壬?，轉(zhuǎn)著圈尋找一種舒適的姿勢臥下。芮兒輕輕地?fù)崦砩喜皇呛荛L，卻很綿軟的毛。貓閉上眼，安逸地從胸腔里發(fā)出呼嚕聲。而芮兒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明確的表情，她那雙杏仁似的眼睛，仿佛正在穿越時空，游離在那些虛無縹緲之上。她白凈秀氣的腳塞在米老鼠的卡通絨拖鞋里，地板的暗紅幽幽地注視著這樣一雙細(xì)膩無比的女人的足。風(fēng)悄悄地吹進(jìn)來，繞過芮兒線條柔和的脖頸，直到把身后墻壁上的那幅湘繡掛畫搖動。誰也無法弄清楚，她在想什么？芮兒一直就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女人，她冰雪聰明，她不會讓人輕易就察覺自己的心思。但我想她會不會還是在想我、想東子？對于她，東子屬于剛剛闖入的，不對，該是剛被她納入自己的生活里來的。至于她為什么會將其納入？這對我一直是個謎，她的所作所為絕對不是僅僅因為我的死那么簡單，在我想來，或許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只是以為自己很清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