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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之獅 二(2)

九州縹緲錄Ⅲ:天下名將 作者:江南


妃子們還算乖巧,上去幫他捶打后背,占不到地方的幫他按揉雙腿的肌肉。白恢即位前是個只需享樂的廣昌王,平生一半時間是在文章上度過,一半時間是在女人身上度過,身體虛弱,每日早起來這里議事,他身體總有些不適。

群臣們在下面半躬著腰,不敢出聲。

“諸卿啊,有什么事但說不妨。”皇帝低低地嘆口氣,搖頭,“昨夜嬴無翳帶一百雷騎武士進宮,上太清閣眺望。我這里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了大半夜,也不敢睡,直到他離去,凌晨才閉了一會兒眼。諸位大臣,我這個皇帝,做得也真是顏面掃地。有什么事情說吧,我這里聽著?!?/p>

群臣對了對眼色。

“楚衛(wèi)國白毅將軍的密使昨日呈了一封問安的信函,請陛下安心,諸侯不曾忘記陛下的苦難?!币蝗顺隽袉⒆?。

“不曾忘記我的苦難?”皇帝苦笑,“這些人,除了沒有嬴無翳那么強的手腕,其他便也跟嬴無翳是一丘之貉,誰想過我的死活?”

“陛下寬懷,別的諸侯或者心懷不軌,但是楚衛(wèi)國白毅將軍確是國家的忠臣,可以托以性命的?!庇钟幸粋€人出列。

“我怕我是沒有這命可以托給他了!”皇帝不耐煩地斥退了臣子,攤了攤手,“嬴無翳這樣深夜入宮,簡直把太清宮看作他自己的后院,他若想殺了我,一百雷騎沖進來誰擋得???我早晨起來還有命,晚上腦袋在哪里還難說,你叫我哪里來的信心去等諸侯來勤王?”

“此事我覺得陛下可以書信予嬴無翳,這太清宮畢竟是我大胤歷代皇帝主政的所在,自有尊嚴。嬴無翳再怎么也還是我朝的諸侯臣子,沒有不經(jīng)宣詔就進宮的特權!”一個老臣道。

“沒有特權?”皇帝冷笑。

“此事我覺得陛下書信是可以的,但是不宜斥責之。我觀嬴無翳對于陛下并無殺機,只不過借此要挾諸侯。陛下可以話語溫柔,循循勸導,使之稍示恭敬?!庇忠幻甲拥?。

皇帝剛要作色,又有臣子出列:“臣也以為如此。我聽說嬴無翳入宮,不過是慕太清閣是帝都第一高處這個名氣,果真是進宮眺望的,并無不軌之心。此人是個南蠻的鄉(xiāng)下人,只要陛下示以寬容恩寵,讓他表面上表示對陛下的恭敬,并非不能夠?!?/p>

皇帝更怒。

一個老臣出列,嘆了口氣:“陛下請息怒克己,諸位大臣的話未必好聽,然而確實道出如今的局面。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過以皇室的名譽換取一點尊重。我們能做的,不過是坐等勤王而已。”

皇帝沉默了片刻,軟軟地癱在皇座上:“真的還有下一次勤王么……”

腳步聲惶急,一名內(nèi)監(jiān)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撞了進來:“嬴……嬴無翳……向著這邊來了,擋不住!擋不住!”

皇帝驚得離座,幾乎是想也不想就要往殿后撤走,而群臣也是一陣驚恐,像是待宰的豬羊被困在一處撞來撞去。然而已經(jīng)晚了,就在內(nèi)監(jiān)之后,一個更加沉重的腳步聲緊追而來。有人猛地掀開了東偏殿門口的簾子,日光大片地透了進來,一個魁梧的披甲身影大步進殿,站定在門邊,隔著很遠冷冷地看著皇帝。

他的雙眼是深褐色的,很亮,像是燃燒著的炭。

“離……離公殿下駕臨……”膽子最大的臣子聲音顫抖著。

“這一套都收起來吧,也不用在這個地方商量如何應對我。這里的早朝我早就知道,諸位所談的事情我卻沒有興趣。我只是來告訴諸位,我今日離開天啟,連同我赤旅雷騎全部軍馬。”天啟守護使、離國公嬴無翳的聲音冰冷,“我還想告訴諸位的一件事是,我對這個破城,沒什么興趣。我要這座城,不過是我要天下的開始!”

“而沒有這座城,我一樣能得這片天下。所以,扔掉了也就扔掉了?!辟鵁o翳轉身出門。

剩下一殿目瞪口呆的人,良久,皇帝身子一軟,癱坐下去。

嬴無翳離開天啟,就像他到來的時候一樣突然。

他對皇帝公然不敬,宣稱自己將奪得天下之后,離開了太清宮。宮門外有一匹炭火紅的駿馬在等待著他,馬后是五萬名精銳的離國戰(zhàn)士。這支令帝都大臣們驚恐不安的虎狼之軍在一日之間撤離了天啟城。很久之后人們才敢走進離軍曾經(jīng)駐扎的營地,面對空無一人的營地,人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表面上看起來,嬴無翳只是和他最親信的智將謝玄在太清閣上聊了聊天,這對君臣覺得帝都對他們而言已經(jīng)不再有趣,故國又動蕩不安,所以他們想到了要回家。

所以后世的歷史學家中,也有人因此譏笑嬴無翳僅僅是個肌肉發(fā)達的武夫,絲毫不理解帝都在戰(zhàn)略上的重要地位,他想要得到帝都,好比一個雄霸的男人要得到一個女人,得到了,就失去了意義,他便又掉頭離去。他過于牽掛他的離國,而這種對故鄉(xiāng)的依賴說明他根本不是一個雄韜武略的領袖,不懂得割舍,也不會判斷時局。他本可繼續(xù)盤踞帝都控制著皇帝,而以天啟城作為新的根據(jù)地去撻伐天下。而這種觀點也被其他的一些歷史學家嘲笑,他們說嬴無翳和謝玄這對君臣根本就是無國無父無家的人,嬴無翳可以殺死自己的親兄弟,而謝玄根本不是離國人,如果說這兩個人思鄉(xiāng)情切,就像說野馬會抱窩一樣——眾所周知,野馬是一種生來就馳行在浩瀚原野上的動物,它們踏上了征途,就再不回頭。

不過真實的情況旁人永遠無從得知,對于這對歷史上以古怪著稱的君臣來說,他們想到要回國,只是因為他們已經(jīng)太久沒有征戰(zhàn)了。帝都令他們的戰(zhàn)馬不能奔馳而長出了太多的肥膘,他們的武器因為不常使用而總需要磨礪和擦油來保養(yǎng),而這些人明白自己在慢慢地老去,他們停下征戰(zhàn)一天,就少一分機會去征服別人的國土,他們不愿意等待機會。

所以他們重新披甲上馬,離開了萬城之城的天啟。

帶著這個震驚的消息,信鴿在短短三日之后飛到了楚衛(wèi)國公爵的宮殿——梓宮上空??伤鶐У臉迤ぜ埦頉]有首先送到楚衛(wèi)公爵的手中,而是送給了已經(jīng)等待它很久的人。

夜幕即將降臨,青衣的參謀疾步而來,把帝都來的消息遞上。等待它的人在燈下緩緩打開了紙卷。他連續(xù)讀了三遍,確認了這個事實。

“嬴無翳已經(jīng)離開了帝都,正向南方進軍,應該已經(jīng)到達了殤陽關。帝都那些人在離國的離間產(chǎn)生了效果,嬴無翳的動靜被他們算準了,要算準嬴無翳這位霸主的心,帝都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里也真有天才啊?!卑滓碌膶④娫跓粝沦潎@了一聲,面無表情。

“征伐么?將軍!”參謀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

“當然,即便我們這么做稱了帝都那些野心分子的意,不過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解決嬴無翳那頭雄獅。只要他活下去,帝朝七百年歷史,就將在此終結了?!?/p>

“我去傳令大軍,立刻準備出發(fā),輜重已經(jīng)就緒!”

“不,”白衣的將軍站了起來,“我親自去傳令!”

時間是胤成帝三年七月,嬴無翳離開帝都之后,領三萬五千步騎,經(jīng)過鎖河山下向東南方快速推進,意圖打通王域和離國之間的通道。王域和離國并不接壤,嬴無翳的行軍圖上,必須經(jīng)過楚衛(wèi)國的領地踏上離國的險要之地滄瀾道,才算是找到了回家的路。而楚衛(wèi)國,是天下共知的皇室忠臣,在嬴無翳起兵之前,楚衛(wèi)國的三萬大軍已經(jīng)等待在建水的兵船里超過了一個月。這是水流最好的季節(jié),建水可以輕易地把這支裝備精良的雄兵運往帝都的門戶——

“東陸第二雄關”殤陽關下。

計劃早已被再三確認,依舊在試圖拯救白氏皇族的諸侯們要在這里拖住離國大軍的步伐,讓離國大軍永久地留在這里,無論是尸體,還是靈魂。

是年,燮羽烈王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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