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瓶里的液體輸完了,護士將針頭從尹夏沫的手腕取出,洛熙扶著她起床。她掙扎著想自己走,他冷冷看她一眼,用力將她箍到自己懷里,握得她的肩膀一陣疼痛,她痛得皺眉。
“痛嗎?”洛熙似笑非笑,“放心,你不會比我更痛?!彼穆曇舻统陵幦幔腥缡菑凝X間磨出來的。
回家的車里,尹夏沫默默地望著車窗外的夜色出神,洛熙沉著臉,一路兩人無話。車到了她的家門口,她伸出包著紗布的右手想去開車門,他已伸手幫她打開了。夜風灌入車內(nèi),她準備下車離開。
洛熙突然低咒一聲。
他扳過她的身子,瞪著她,“你是冷血的嗎?”
“是。”
她淡淡地說,眉宇間無比疲倦。
車門“砰”地被關上!洛熙一眼也沒有再看她,冰冷地加大油門,車子轟然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夜風清冷,她身子冷得顫抖起來,抱緊自己,慢慢地向家里走去。
尹夏沫站在家門口,艱難地在包里翻著鑰匙,她不想驚動小澄,不想讓小澄看到她受傷的樣子。剛剛找到鑰匙,門卻從里面打開了,明亮的燈光,混合著飯菜香氣的溫暖撲面而來,尹澄對她笑,“你回來了?!?br>
尹夏沫望著他,忽然她側過臉去,只覺胸口酸澀,一天的驚恐與疲累在見到小澄的這一刻如同洪水般向她涌來,眼圈驀地紅了。
“姐,你受傷了!”
尹澄看到了她身上包扎的紗布,吃驚地痛呼,又見到她側臉躲閃的神情,不由壓下追問的沖動,扶住她,再三確定她現(xiàn)在好好的,才略微松了口氣。
尹澄將小餐桌抬到客廳里,讓她窩在沙發(fā)中吃飯。晚飯他炒了兩個清淡的菜,煲了排骨茶樹菇湯,香味飄散在空氣里,尹夏沫頓時覺得餓了,她正想去拿湯勺,尹澄阻止了她。
“我來。”
他舀了碗湯,然后輕輕吹涼了。
“又不是小孩子?!彼χ鴵u頭,“只是掌心有些傷,手指一點問題也沒有?!?br>
“怎么受傷的?”
尹澄低聲問,沒有理會她的拒絕,堅持將小湯匙送到她的唇邊,靜靜望著她,直到她終于將湯喝下。
從他很小開始,媽媽在酒吧里唱歌,就是姐姐一直照顧他。每當他生病,她都會用手輕柔地試他額頭的溫度,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飯,整夜整夜守在他的床邊,當他病情重一點的時候,她的眼圈總是紅紅的。但是姐姐沒有哭過,在他面前,她一直表現(xiàn)得堅強如大樹,無論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只要有她在,似乎就什么都不用擔心。
可是,她不知道。
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哥哥,她是妹妹,由他來照顧她,所有的風雨讓他來承擔,使她可以成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公主。
“一點意外。”尹夏沫將雙手悄悄藏起來,對他微笑,岔開話題說:“這湯煲得真好?!彼睦镫[約清楚今天的綁架事件是誰做的,然而畢竟是沒有證據(jù)的事情,多說無益。也是自己太過大意才給了對方下手的機會,往后多提防些就好。
尹澄細心地將湯吹涼。
他沒有再說話。
一勺一勺地慢慢喂她吃飯,每勺湯都是溫熱的,每勺米飯上都放了一口青菜。他明白她在敷衍他,也不想去逼迫她說什么,于是,他只能讓她吃得好好的。
客廳里的氣氛安靜得有絲古怪。
尹夏沫不安地看了看尹澄,只見他烏黑的睫毛低垂著,純凈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沉默地吹涼要喂給她的湯,他自己卻一口飯都還沒有吃。
“小澄……”
她猶豫著開口。
“……還在生姐姐的氣嗎?”
那天因為他的高考志愿和她執(zhí)意要進入娛樂圈,她失手打了他。雖然一直懊悔當時過于沖動,但是她心意已決,不可能回頭,就并沒有向他道歉。兩人誰都沒有再提那件事,尹澄仍舊寧靜溫和,然而總仿佛有什么隔在了她和他之間。
他怔怔地停住手中的動作,“姐,我怎么可能會生你的氣呢?”
這想也不想的回答,讓她的胸口一下子被熱流涌堵住了,忽然忘記該說什么。半晌,她才低聲說:
“對不起……”
“姐,”尹澄打斷她的話,“從小到大,你對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我,我怎么會不知道呢,又怎么會生你的氣呢?不想聽到你說‘對不起’那樣的話,我會很難過?!?br>
她輕輕伸出手,掌心包扎的紗布輕輕碰觸他的臉頰。那天打了他,她的心都要淌出血來。她的小澄,這世上她惟一的親人,她會好好地守護他,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以再傷害他。
尹澄在她的掌心微笑,“我不學建筑了,就聽姐的,我去美術系,將來做一個讓姐值得驕傲的畫家?!?br>
她也微笑,“你會非常出色。”
“而且,我可以把畫送到畫廊去,如果有人喜歡,畫稿的收入可以貼補家用。前幾天我送了幾幅過去,畫廊老板說已經(jīng)有人定下了,過兩天讓我去拿錢?!彼难劬冋嫒岷停敖?,你不用那么辛苦地養(yǎng)家了,以后這些事情都讓我承擔,好嗎?”
她的笑容慢慢凝住,“你不要去考慮這些……”只要他好好地生活著,陪在她的身邊,讓她能看到他,就是她的幸福。
“別進娛樂圈。”
尹澄突然說,聲音低而沙啞。
“那種地方太黑暗復雜?!?br>
“小孩子懂什么,”她淡淡地笑,“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黑暗和復雜,無論躲到哪里去都一樣?!?br>
“但是娛樂圈的人們?yōu)榱藸帄Z名利,使出的手段更加骯臟卑劣?!?br>
“那是因為在娛樂圈能夠更迅速地得到名利,所以競爭也就倍加激烈?!彼龂@息,“既然每個行業(yè)都一樣,為什么不用最短的時間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拿自己想拿的東西呢?”
“姐,你想要什么?”尹澄凝視她。
尹夏沫沉吟,良久,她笑了笑,“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立足在這個世界,有足夠的影響力,有足夠的錢,可以守護我想守護的人,可以在面對任何突如其來的災難時,都不會被打倒?!?br>
四年前她被關進那個地方,無法照顧病床上的小澄,家里的財產(chǎn)被搶掠一空。在陰冷潮濕的房間里,她暗自發(fā)誓,她一定要變得強大,任何人都是無法倚靠的,她必須完全倚靠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