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和平覺得天都塌下來了,老會計可是支書金娃的親爸,就算金娃不孝順,那也是他親爸啊!在雪地里躺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程和平頭腦冷靜下來,首先想到的是跑,到公社扒火車回城里,要不就上霍山去躲一躲,--他有一條槍和二三十發(fā)子彈,可以防身和取得食物。他站起來走了幾步,又想到,我和老會計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相信別人不會認為我謀殺他,這只是誤傷人命,頂多判幾年刑,總比當逃犯和野人的日子好過吧。出于這種僥幸心理,他把老會計留在河灘上,背起那捆荊柴回到了村里。
程和平先去找雙鎖還槍。雙鎖見他面色發(fā)灰,背著一捆荊條,笑道:“你娃兔子沒打下,倒砍下一捆柴?來來,給我放下半捆,正沒燒的哩?!背毯推椒畔虏窕?,木然地說道:“雙鎖哥,我誤殺了老會計?!彪p鎖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一把攥住程和平的膀子,瞪著眼睛喊:“什么呀?你再說一遍!你殺了誰啦?”
程和平說:“我打死了老會計?!?/p>
雙鎖提著程和平喊:“你怎么能弄下這送事情哩?!”
程和平喃喃:“他戴著頂兔皮帽子?!?/p>
“嗨--”雙鎖放開程和平:“哎呀哎呀,你怎么能弄下這事情哩?!”
程和平說:“不關(guān)你的事,就說槍和子彈是我從你家里偷的?!?/p>
雙鎖咬著牙說:“那頂個球事,人命關(guān)天,你打死的是金娃他爸啊,他能饒了你?!”
程和平說:“我是誤殺,他鉆在灌木里砍柴,我把他戴的帽子看成了野兔子?!?/p>
雙鎖說:“那也不行,打死人就不是小事情,我得先把你捆上,送派出所去。我去跟金娃說這事,要不,金娃見了你直接就把你崩了!”
程和平乖乖地背過手去,讓他捆上。雙鎖端著槍在雪地里連滾帶爬地叫起來兩個民兵,看著他們押著程和平出了村子,轉(zhuǎn)身趕緊去了支書金娃家。
天還早,雪又大,路上不見人走,梅子早起倒尿盆,提著褲子瞄見村街上跑過一個面粉捏成的雪人,也瞅不清是怎么回事。到了支書家,雙鎖喘得像個火車頭,推開柵欄門,拍門叫道:“金娃哥,金娃哥你快起來!”
金娃隔著窗戶問:“誰呢,這么早?”
雙鎖說:“我,你起來,有事哩?!?/p>
金娃問:“下雪哩,什么球事這么早來攪人的覺?”
雙鎖說:“你快起來,人命事?!?/p>
金娃說:“人命個球哩,你要了我的命吧?!?/p>
支書金娃披著褂子拉開門,看見雙鎖提著槍,笑道:“這個球娃,提個槍嚇唬誰呢?”雙鎖說:“這是兇器,有人拿它打死了人。”金娃一下來了精神:“誰,誰打死人了?”雙鎖滿臉懊喪地說:“金娃哥你別太著急啊,是知青程和平打兔子誤傷了老會計?!苯鹜薜善鹧劬枺骸澳膫€老會計?”民兵連長說:“就是我伯伯。”
“死了?”
“說是死了……”
金娃瞅著他愣了半晌,劈手奪過槍來喊:“那雞巴娃在哪,我一槍斃了狗日的!”雙鎖拼命抱住他:“金娃哥你別著急啊,我已經(jīng)派人把他押到公社派出所去了,眼下我伯伯還在河灘里,咱得趕緊給他老人家準備后事??!”金娃“哇”一聲哀嚎起來。
死在外面的人是野鬼,喪事不能在村里辦,雙鎖帶著人把老會計抬到打麥場。死人已經(jīng)凍得硬邦邦的了。他女子銀銀哭得昏死過去,銀娃更是哭嚎著要一槍打死程和平。噩耗很快傳遍全村,梅子跑到門口大呼小叫說老會計死了,叫蘭英快去看。跛子和福元都跟著跑去了,秀娟不愛湊熱鬧,坐在家里只覺得心驚肉跳。
蘭英回來后眼睛紅紅的,秀娟趕緊問怎么回事,蘭英鐵青著臉說:“說的是和平用槍把老會計打死的,這娃這是怎么了?”秀娟問:“那和平呢?”蘭英說:“綁著送到公社里了?!毙憔昃投ǘǖ赝龐尣徽f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