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好了,叫長盛進來洗手,長盛早干完了活兒,坐在樹陰下卷煙抽,聽見叫就搖搖擺擺地進來廚房,看了一眼小桌上的飯菜說:“哎呀呀,過年哩過年哩!”蘭英給他剝了頭蒜,放到碗邊,斜著眼看他:“吃吧,熱飯燒不住你的冷屁股!”長盛洗過手坐下來,甩開腮幫子就吃,風(fēng)卷殘云轉(zhuǎn)眼就是兩大碗刀削面。吃飽了,抹抹嘴,看到蘭英望著他笑,也笑了:“沒辦法,跑江湖的,就是能吃,你怎么不吃啊?”蘭英管不住自己的溫柔,笑笑說:“我不餓,給你盛點面湯吧?!鄙爝^手去拿碗,長盛一眼看到她白嫩的手指肚上有道血口子,不由去拿那手。蘭英早把手縮回去,沉下臉說:“正經(jīng)點!”長盛說:“心疼你哩么!”蘭英說:“不用,我有人心疼?!遍L盛是走慣江湖的,知道女人的心思,試探道:“你做的飯真好吃,我怎么就沒有福氣天天吃?!碧m英說:“你家桂香比我做得好吃多了?!遍L盛一語雙關(guān)地說:“她那味道和你差遠了!”蘭英心里很受用,還是拿過碗說:“喝點面湯吧,原湯化原食?!遍L盛大著膽子說:“喝什么面湯哩,你把讓娃喝的讓我喝上一口比什么都強?!碧m英的臉色就變了,“咣”地把碗擱到灶臺上,扭身直撅撅地往出走。長盛一把沒拉住,心想壞了,這媳婦子沒那份心思,跟出來想賠句好話,看見蘭英沒往大門走,卻進了老金菊的屋子,撩門簾時還回頭看了他一眼,長盛身上的血就沸騰起來。
蘭英剛歪到炕上,長盛就跟進來了,笑得像個土匪,蘭英看到那眼神,就有些喘不上氣。長盛察言觀色,心里有了底,膽子就壯壯的,像一堵墻朝蘭英壓下來。蘭英翻他一眼說:“等一下?!遍L盛一愣:“等什么?”蘭英不說話,探過身子去拉被子,先放下枕頭,再鋪好被子,最后把自己脫光,鉆進被子里去。長盛呆呆地看著,不解其意。蘭英睡好了才說:“要做夫妻就正兒八經(jīng)做,別急急火火像做賊。”長盛笑了,心說這媳婦子就是和別人不一樣。蘭英呵斥道:“你還不脫,等著過年???”長盛才反應(yīng)過來,幾下扒光了,鉆進被子里去,鉆了半截子,不放心地問:“大門呢?”蘭英嗔道:“用你操心,金菊早掛上了!”
長盛真是開了眼,這女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樣,都是個身子,桂香就沒有蘭英這么白這么滑,就像那頭回的面,摟在懷里只感覺有肉沒有骨頭。長盛感到自己是叫花子撿到了元寶,為了報恩施展渾身解數(shù)只怕蘭英不快活。蘭英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個一碰就響的物件,怎么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像麥?zhǔn)蘸蟮牡嘏?,看不到在哪里,吼聲卻一下一下就在耳邊。蘭英覺得自己太虧了,跟了矮子這么些年,真是把自己葬送了,不知道做女人原來這么快活。跟長盛比,矮子根本就不是個男人,連那個秀氣的公社秘書都只能算個二尾子。
歇著的時候,蘭英問長盛:“我好不好?”長盛說:“比神仙都好,你就是讓我死我都沒二話。”蘭英滿足地笑了,貼在長盛身上說:“明說了吧,我原本是要借你的種的,現(xiàn)在還真舍不得你了,你要愿意咱就好下去?!遍L盛說:“不愿意的是龜孫子!”蘭英聞到長盛身上的汗臭,覺得不如那個秘書身上的香皂味道好聞,就把手在他胸膛上撫摸著說:“你要是個干部就更好了?!遍L盛急道:“你嫌我當(dāng)過土匪?嫌我是個流竄哪!”蘭英嗔怪地說:“說什么哩呢,我嫌你還跟你這樣?我只是喜歡文氣點的男人,戴眼鏡,穿中山裝,一笑露出一圈白牙,又干凈又體面?!遍L盛說:“那還不簡單,我明天就戴副眼鏡給你看看?!?/p>
蘭英知道這會兒讓長盛把褲子套在頭上在村子里走三圈他也愿意,過后就沒事了。沒想到長盛還真是個有心的,第二天就跑去公社的供銷社買了一副水晶石眼鏡,還有一把牙刷,舍不得買牙膏,就用鹽來代替,只幾天就把牙刷得像死人骨頭一樣慘白。下工后,長盛鼻子上撐著那副沒有度數(shù)的平鏡在村街上走,惹得那些媳婦子“咕咕”鬼笑。村里的長輩看到長盛的裝幌樣子,當(dāng)面就罵:“娃,你跟上鬼了?”老會計克敏家的二娃子銀娃開長盛的玩笑:“土匪,你升級了么,成了特務(wù)了!”長盛就說:“特務(wù)就特務(wù),特務(wù)總比土匪有文化?!倍际峭嫘υ挘嫘υ挍]人當(dāng)真,--誰知道,還有把玩笑話當(dāng)真的那天,只幾年后,長盛差點因為這句話把命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