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山昏睡兩天兩夜之后，終于睜開了眼睛。他睜開眼睛便看見了文竹的背影，恍若仍在夢里。他揉了揉眼睛，再去望文竹時(shí)，他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夢，文竹就在他的身邊，是他從楊六那里贏來的。他伸了一個(gè)懶腰坐了起來，一眼便望見了炕沿上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面條，面條上放著蔥花，還有一個(gè)亮晶晶的荷包蛋，這時(shí)他才感覺到自己真的是餓了。他已經(jīng)有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在賭場上，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賭局上，沒心思吃飯，也不餓。他端起面條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文竹這時(shí)回過身望了他一眼，他有些感激地望一眼文竹。

文竹別過臉依舊望著窗外。窗外正飄著雪，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文竹就說：這面條不是我給你做的。

馮山停了一下，他想起了菊香，三口兩口吃完面條，放下碗，他推開外間門，看到了雪地上那雙腳印。那是菊香的腳印。菊香剛剛來過。想起菊香，他的心里暖了起來。他端著膀子，沖雪地打了個(gè)噴嚏。他沖雪地呆想一會兒，又想了一會兒，關(guān)上門又走進(jìn)屋里。

文竹的背影仍沖著他。他望著文竹的背影在心里冷笑了下，他不是在沖文竹冷笑，而是沖著楊六冷笑?，F(xiàn)在文竹是他的女人了，是從楊六那里贏來的。

這時(shí)文竹就說：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還有二十八天。

他聽了文竹的話心里愣了一下，他呆呆地望著文竹后背，文竹的背渾圓、纖細(xì)，樣子無限的美好。他就沖著文竹美好的后背說：你說錯了，我要把你變成死賭。因?yàn)槟闶菞盍呐?。文竹回過身，冷著臉一字一頓地說：馮山，你聽好了，我不是誰的女人，我是還賭的。你就把我當(dāng)成個(gè)玩意，或豬或狗都行。

文竹的話讓馮山好半晌沒有回過味來，他又沖文竹笑了笑。他想，不管怎么說，你文竹是我從楊六手里贏來的，現(xiàn)在就是我的女人了。想到這他又笑了笑。

他沖文竹說：我不僅要贏你，還要贏光楊六身邊所有的女人，讓他走進(jìn)大西河，然后我給他出殯。

說到這，他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母親的尸骨還在楊六家的祖墳里埋著。這么想過了，從腳趾縫里升起螞蟻爬行似的仇恨，這種感覺一直涌遍了他的全身。

他贏了文竹，只是一個(gè)月的時(shí)間，這被稱為活賭。死賭是讓女人永遠(yuǎn)成為自己的老婆。他首先要辦到的是把文竹從楊六手里永遠(yuǎn)贏下來。一想起楊六，他渾身的血液就開始沸騰了，而眼前的女人文竹現(xiàn)在還是楊六的女人，只屬于他一個(gè)月，想到這他的牙根就發(fā)冷發(fā)寒。

他沖文竹的背影說：上炕。

文竹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但是沒有動，仍那么坐著。

他便大聲地說：上炕。

半晌，文竹站起來，一步步向炕沿走過去。她脫了鞋子坐在炕上。在這個(gè)過程中，她沒望馮山一眼，臉色如僵尸。

馮山咬了咬牙說：脫。

這次文竹沒有猶豫，依舊沒有表情地脫去了綠褲紅襖，又把肚兜和內(nèi)褲脫去了，然后拉過被子，“咚”的一聲倒下去。

馮山在心里笑了一下，心里咬牙切齒地說：楊六，你看好了，文竹現(xiàn)在可是我的女人。

馮山幾把脫光了自己，掀開文竹的被子鉆了進(jìn)去。他抱住了文竹，身子壓在她的身上。直到這時(shí)，他才打了個(gè)冷戰(zhàn)，他發(fā)現(xiàn)文竹的身體冷得有些可怕，他抱著她，就像抱著一根雪地里的木頭。這種冰冷讓他冷靜下來，他翻身從文竹身上滾下來。他望著文竹，文竹的眼睛緊緊閉著，她的眼角，有兩滴淚水緩緩流出來。

馮山索然無味地從被子里滾出來，開始穿衣服。他穿好衣服，卷了支紙煙，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才說：你起來吧，我不要你了。

文竹躺在那里仍一動不動。

馮山覺得眼前的女人一點(diǎn)意思也沒有，只是因?yàn)樗F(xiàn)在還是楊六的女人，所以他才想占有她。

他站在窗前，剛才文竹站過的地方，望著窗外，窗外的雪又大了幾分，洋洋灑灑的，覆蓋了菊香留在雪地上的腳印。

文竹剛開始在流淚，后來就輕聲哭泣起來，接著又痛哭起來。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還有母親，父親最后一賭是為了自己，為了讓自己有個(gè)好的陪嫁，然后找個(gè)好人家，可父親卻把自己輸了，輸給了賭徒。

剛才馮山讓她脫衣服時(shí)，她就想好了，自己不會活著邁出這個(gè)門檻了，她要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她恨父親，恨所有的賭徒?？伤謵鄹赣H，父親是為她才做最后一搏的。這都是命，誰讓自己托生在賭徒的家里呢？做賭徒的女人或女兒，總逃不掉這樣的命運(yùn)。母親死后，父親雖然不再賭了，可那層濃重的陰影，永遠(yuǎn)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她號哭著，為了母親，也為父親，更為自己，她淋漓盡致地痛哭著。

她的哭聲讓馮山的心里亂了起來。他回過頭沖她說：從今以后，我不會碰你一根指頭。我只求你一件事，老老實(shí)實(shí)在這里待著。等我贏光楊六家所有的財(cái)產(chǎn)和女人，我就讓你走，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文竹聽了馮山的話止住了哭聲，她怔怔地望著馮山。

馮山說：晚上我就出去，我不出去，楊六也會找上門來的。十天之后我就回來，到時(shí)你別走遠(yuǎn)了，給我留著門，炕最好燒熱一些。

文竹坐在那，似乎聽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聽到。

馮山說：家里柜子里有米，地窖里有菜，我不在家，你別委屈了你自己。

馮山說：等我親眼看見楊六抱著石頭走進(jìn)大西河，我就再也不賭了。要是還賭，我就把我的手剁下去。

馮山穿上鞋，找了根麻繩把自己的棉襖從腰間系上。他紅著眼睛說：我走了，記住，我十天后回來。

說完馮山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了，走進(jìn)風(fēng)雪里。

文竹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門旁，一直望著馮山走遠(yuǎn)。不知為什么，她的心忐忑不安起來，不知為誰。自從父親把自己輸了，她的一顆心就死了，她覺得那時(shí)，自己已經(jīng)死了。直到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又活了一次。她的心很亂，是為了馮山那句讓她自由的話嗎？她自己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