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在空中掠過，李存壯連忙蹲下來，槍口還指著我不動，低聲罵道：“姥娘的，投降還開槍。別開槍，別開槍，良民，我是良民?！?/p>

后面兩句李存壯聲音高得跟狼嚎似的，我雖然動不了，忍不住恨罵道：“良民？你是狼民！我看那兩條狼狗都比你強(qiáng)，你沒見骨頭就咬人了。”

李存壯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腳，喝道：“別多嘴?！本驮谶@當(dāng)口，幾個鬼子已經(jīng)跑了過來，先把李存壯拉開，然后用細(xì)麻繩把我綁了個結(jié)實(shí)，拽了回去。

我恨恨地看著李存壯對著那個二鬼子翻譯點(diǎn)頭哈腰，嘀咕一陣，然后那狗翻譯對著馬上的日本軍官一陣鳥語，日本軍官點(diǎn)點(diǎn)頭，翻譯對洞里大喊：“里面的人聽著，你們有兩個人在我手上，丟下槍，一個個出來，不然，拿他們喂狼狗?！?/p>

我忍不住大叫：“連長，別管我，李存壯是……”翻譯立刻用麻布堵住了我的嘴，繼續(xù)喊道：“我數(shù)到十 ，十 ，九，八 ，七……”

數(shù)到五的時候，里面有人把槍扔了出來，然后連長、劉曉剛、王剛、王強(qiáng)魚貫而出，鬼子圍了上去。

我恨絕了李存壯，眼睛噴火似的看向他，不料他也正看著我，眼睛里閃過一絲詭異的光，感覺那么陌生，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不過叛徒都不會有好下場，鬼子們除了那個二鬼子翻譯壓根就不相信中國軍人，李存壯雖然出賣了我們，但鬼子也沒特別青睞他，他依舊是和我們一根繩子上綁著的螞蚱。

鬼子怕把我們拴在一起容易鬧事，便把我們兩人一組分散押運(yùn)，跟著隊(duì)伍前行。無巧不巧，狗日的李存壯就和我分在了一組，他綁在我的前面。我邊走邊罵，李存壯也不回嘴，悶葫蘆似的低頭走路。

一直到我罵到了他爺爺姥姥這一代，他才憋不住了，在前面嘀咕道：“我說泉子你有完沒完了？我老李不也陪你們一起被綁著呢?！?/p>

我朝雪地吐了口痰：“我倒希望你能陪我們一起被殺頭，再拿你腦袋給那倆狼狗做食盆?！?/p>

李存壯實(shí)在忍不住了：“你小子也別太毒了，看那二鬼子扛的槍。”

我被他忽然冒出的這句一愣，望了望那跟在日本軍官馬屁股后面的二鬼子，扛槍走得一顛一顛的，我問李存壯：“怎么？有問題？”

李存壯不回頭，弓著身子繼續(xù)走，邊說：“仔細(xì)看，眼熟不？”

我仔細(xì)一看，大吃一驚：原來那桿槍不是鬼子常用的三八大蓋，而是我們國軍用的漢陽造。而且，槍腰上細(xì)細(xì)纏著吸手汗的紅棉線，正是平日里連長專用的，昨天晚上帶出洞沒帶回來的那桿槍。

李存壯聽我突然不說話了，掉過頭，瞇著眼睛笑笑：“兄弟，明白了？小鬼子要倒霉了，早一會兒我要不把你們賣了，現(xiàn)在估計都得等野狼給我們收尸了?！?/p>

我腦子里亂哄哄的，理不出頭緒來，差點(diǎn)一腳踏到雪洞里去崴了腳脖子，旁邊押運(yùn)的鬼子嘰哇了一句，李存壯回頭看了看，說：“走好了兄弟，這時候惹急了鬼子被轟了可劃不來，留點(diǎn)勁晚上使喚?！?/p>

我站直身體，低聲道：“晚上咋啦？”

李存壯同樣低聲說：“晚上小鬼子要倒霉啦，他們和我們一樣，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p>

我抬頭正好看見騎馬的日本軍官朝我們看來，眼睛里陰森森的，我打個寒噤不敢說話了，低頭專心走路。

雪后的山里靜得可怕，只有幾十號人走在雪地，積雪被踩實(shí)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偶爾有枯枝經(jīng)不住雪壓，啪地斷開掉在雪地上，輕輕撲了一聲就沒動靜了。

（五）

天晌午的時候，幾只找不著食的老鴉餓得在枝頭亂叫，日本軍官抬頭看了看天，說了一句什么，二鬼子翻譯大聲重復(fù)了幾遍，鬼子兵們一聲不吭地停住，鋪塊油布在雪地上坐下，三三兩兩掏出飯團(tuán)什么的啃了起來。

我們連隊(duì)被趕在一起，每人也分了兩個飯團(tuán)，六個人蹲在那里，外圍有兩個真槍荷彈的鬼子看著，但大家都沒心情吃飯，各人眼睛噴火地看著李存壯。經(jīng)我那一喊，估計大家都明白李存壯是叛徒了。

王強(qiáng)一直慢慢地往李存壯旁邊挪，李存壯連忙往我身后鉆：“別，強(qiáng)子，你不信我該信泉子吧，你先聽他說會兒?！?/p>

連長一把拉住要撲上去的王強(qiáng)：“住手，現(xiàn)在動手大家都玩完?！崩畲鎵褟奈液竺嫣匠瞿X袋道：“對，對，現(xiàn)在可別惹毛了鬼子，不合適。”

連長一邊摁住王強(qiáng)，一邊盯著李存壯：“李油子，有你的，我就沒看出你是這么個東西。放心，我不讓強(qiáng)子動手，等機(jī)會合適了我親自把你心掏出來看看什么顏色?！?/p>

李存壯真有些怕了：“別啊，各位弟兄，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誰不認(rèn)得誰？老李再渾也不是做漢奸的料，大家放心，只要能活過今天晚上，我們總能逃掉?！?/p>

眾人懷疑地看著他，李存壯推了我一把，我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說不清楚，不過事情都到了這份兒上，也只好相信李油子了。連長，你看那二鬼子扛的槍?！?/p>

連長估計一直生悶氣沒注意，被我提醒一看大吃一驚，騰地站了起來，后面?zhèn)z鬼子一拉槍栓，嘩啦一聲，李存壯連忙舉手叫道：“良民，良民，我們要喝水，喝水而已?！?/p>

連長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蹲了下來，低聲道：“那是昨天晚上我丟的槍啊，怎么回事？”

王剛捅了捅連長，二鬼子翻譯估計聽見了李存壯的叫聲，拿著水壺笑嘻嘻地跑過來：“喝水哪？有，有，算石井大佐賞你們的，喝了要記得我李二茍的好啊。”

連長看了看他，沒說話，大家都不說話，那個叫李二茍的二鬼子翻譯有點(diǎn)訕訕的，把伸出的水壺收回來，嘟囔說：“都他媽驢脾氣。”

王強(qiáng)騰地站了起來：“小各跑，你說你爺啥呢？”李存壯連忙勸解：“別介，別介，我這兄弟有點(diǎn)一根筋，長官你別生氣?！边B長也低吼：“王強(qiáng)，蹲下?！?/p>

李二茍罵罵咧咧地走開了，李存壯看著他一直走遠(yuǎn)，連長低聲道：“老李，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存壯壓低聲音回答：“我看有東西混在鬼子隊(duì)伍里面?！?/p>

眾人齊齊打了個寒噤。

連長問李存壯：“到底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說詳細(xì)點(diǎn)?！?/p>

李存壯點(diǎn)點(diǎn)頭：“那個東西……”

話沒說完，那個叫石井的日本軍官又叫喚了，小鬼子立刻排好行伍繼續(xù)前進(jìn)，我們被迅速分開，被押送著跟著隊(duì)伍走。

我本來充滿好奇，準(zhǔn)備問李存壯底下想說什么，但發(fā)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那石井估計吃飽了撐的，忽然想起問敵情來，而那二鬼子翻譯李二茍估計對李存壯比較相信，就把他單獨(dú)押了出去，跟在鬼子馬屁股后面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腔。

我們幾個能隱約聽見的弟兄差點(diǎn)笑了起來，李油子不愧是李油子，鬼子問的話，他的回答二分真八分假，李二茍翻譯的時候又添油加醋，把個石井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在李存壯的嘴里，我們都成了身在國軍心在日的偽漢奸，而且個個身負(fù)絕技，比如連長大刀片子一掄起碼能秒殺十來號人，要不是有心投誠，早就飛檐走壁地一溜煙跑了，還給石井作了一總結(jié)：“進(jìn)中國后皇軍最缺什么？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