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郁的陰影籠罩著教區(qū),觸動了每一個緩步走進瑪麗安·杜克葬禮禮堂的人。為此學校放學早了一些。似乎每一個人都受到這種陰影的影響,除了我的媽媽。但當我看到她從凌晨4點開始就在廚房里丁零咣啷忙起來、為一千個哀悼者準備大餐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她還沒從“追求完美強迫癥”中緩過來??死四翈熤鞒值膬x式開始之前,媽媽一直站在入口處接待追悼者,她那過于熱情的聲調讓很多沉浸在悲傷中的來訪者大為吃驚。凡是看上去有那么一點點孤單的人,她都邀請他們參加明天我們家的感恩節(jié)晚宴。
“想邀請誰就邀請誰!”當我和查瑞特將做好的菜肴裝到“藍色氣泡”上的時候,她對我們說,“我希望這能成為你爸爸心中最溫暖的感恩節(jié)。這樣,他就不會覺得自己被拋棄了?!?/p>
我真的不敢肯定她這樣做,能收到理想的效果。葬禮開始前,爸爸就“擅離職守”,沒有接待賓客。他孤零零地坐在小禮堂一個被遺棄的角落里,而不是作為主持牧師坐在講壇前。我有一種沖動想去小禮堂陪他,但我還要和查瑞特坐在唱詩的長凳上,根本走不開??死四翈煹拈L袍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他用無比傷感的口氣講述著瑪麗安的熱心助人和樂善好施的天性,盡管他實際上對她一無所知。我在教堂里面搜尋著哥哥和媽媽的身影,想讓他們去小禮堂給爸爸一個擁抱,但愿能通過心靈感應收到我的訊息。但是,媽媽正在社交廳忙著擺晚宴,而裘德坐在第三排和艾普麗爾傳情。
我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克拉克牧師的袍子皺褶上,就那樣目不轉睛,一直看到該我們唱詩的時候。樂隊奏起了前奏,我努力將那些字眼從嗓子里一個個吐出來。我感覺臉都抽搐了,似乎下一秒鐘就會號啕大哭。但我還是緊緊抿著嘴唇,硬生生將那股沖動逼了回去。再往下唱,我就要跑調了。查瑞特的聲音很高而且有些顫抖,根本聽不出來她唱到哪一部分。我望著窗外陰霾的天空,就連云彩看上去都快要動情地爆裂開來一樣,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他。
丹尼爾坐在人群熙攘的露臺的最后面,他歪著頭,兩個胳膊交叉在胸前。他突然抬了抬下巴,一定是感覺到了我灼灼如炬的目光。雖然離得很遠,我還是能看到他的眼圈紅紅的。他低頭看了我好一會兒,就好像能看穿我每一絲極力壓制的痛苦情緒。過了一會兒,他又低下了頭。
我重新坐到椅子上,這時候心中的悲傷情緒已經(jīng)被好奇心取代了。查瑞特伸出胳膊摟住我的肩膀。毫無疑問,她一定誤以為我那驚愕而呆滯的表情是出于極度的悲傷。杜克的女兒們嗡嗡嗡地將悼文低聲念了很久很久。安吉拉·杜克甚至在悼文中含沙射影地責備了爸爸。儀式終于結束了,追悼者隊伍開始朝墓地涌動。丹尼爾朝露臺的樓梯走去,那個樓梯一直通到出口。我“嗖”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揮手擺脫了某個想要為唱詩而感謝我的人,或者是個想要批評我的人,我穿上了深灰色的外套,戴上皮手套。
“媽媽還讓我們去幫忙呢。”查瑞特說。
“我等會兒就來?!?/p>
我從過道中擠過去,在教堂的女人堆里穿梭著,她們正竊竊私語批評克拉克牧師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心上。走著走著,突然出來一個人拉住了我的袖子,嘴里還叫著我的名字??赡苁恰⒁部赡懿皇瞧ぬ亍げ祭滦?,管他是誰,我只是一步不停地往外擠,似乎肚子上有一根無形的線正牽引著我往門外走。走到停車場那邊,我不禁加快了腳步,腦子里已經(jīng)完全沒有方向意識了。就在這時,我看到了停車場另一邊的丹尼爾。他跳上了一輛摩托車。
“丹尼爾!”聽見引擎發(fā)動的聲音,我趕忙大聲喊住他。
他往前挪了挪,在座位后面騰出了些位置:“一起走?”
“什么?不,不行?!?/p>
“那你在這兒干嗎?”丹尼爾看著我。他那雙“黑泥派”眼睛,仍然帶著斑斑點點的紅暈,在我臉上打量著。
我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那根無形的線將我拽到了他身邊:“你有頭盔吧?”
“這是澤德的車子,即使他有頭盔,你肯定也不想戴。”丹尼爾蹬了一下支架,“我知道你會出來的?!?/p>
“閉嘴!”我爬到了摩托車后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