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我,成為救援組織成員后第一次被派遣到這個根據(jù)地,有什么感想?
雖說我是昂首挺胸,邁著雄健的步伐離開了韓國,但說實話,我的內(nèi)心還是處在很緊張很不安的狀態(tài)。為了重回阿富汗,我做了多少努力,只有上帝清楚。像我這樣缺乏現(xiàn)場經(jīng)驗的人被派到緊急救援小組是出人意料的。但是,我所在的辦公室卻向國際緊急救助總部積極推薦我:認為我那7年的旅行經(jīng)歷可以當作與救援相似的經(jīng)歷;我所學的專業(yè)是國際公關(guān),對救援工作有很大的幫助;這是韓國政府第一次對民間團體撥出了緊急救援資金。他們極力說服國際救援總部的指導部,并解釋說,韓國輿論對于我的這次行程非常關(guān)注。
盡管如此,我會被派遣的可能性也只有10%。為此,我的同事們都在為我捏了一把汗。因為這是韓國職員第一次不以單純訪問的身份被派遣到災(zāi)難第一現(xiàn)場。半個月前,我從赫拉特(Heart)本部收到了一封只有一行文字的電子郵件。
“Welcome to Afghanistan!”(歡迎你到阿富汗!)
這個機會如此難得,我一定要努力。因為這是韓國職員第一次在現(xiàn)場參加救援工作,所以,我代表的是韓國人。雖然沒有任何人給過我壓力,或者說你一定要做好,但是一種無形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讓我感覺肩上的擔子很重。
我的主要任務(wù)是做公關(guān),主要負責對現(xiàn)場拍照和做評論,并把所寫的材料交到總部、韓國分部、世界各大媒體和各大通信社手中,并盡可能的多做現(xiàn)場采訪。這里有些工作是我曾經(jīng)做過的,也也有一些是未曾涉足過的。
我思緒良久,還是認為這次準備得不充分。雖說是在危險的第一現(xiàn)場,但是對于身體上的勞累我一點都不擔心,我擔心的卻是因為我的經(jīng)驗不足,會給現(xiàn)場其他工作人員帶來不便。因為即使我竭盡全力,也會有無法通過努力來完成的事情。
想到這里,我忽然又充滿了信心,因為沒有人一出生便是專家。誰都會有第一次,老鷹也是從爬行開始學習的。第一次做一件事情,有些失誤在所難免。也許有人會說,這種初學者怎么也來前線工作?但是,剛接觸不熟悉的工作不足5個月的我是不會和有著20年經(jīng)歷的老兵相比較的。我只要不斷地超越自己就可以了。不懂的可以問,不再重復犯過的錯誤,這樣就可以了。
首先,我要讓我的同事們認識到我是一名初學者,并讓他們可以在我需要的時候幫助我。我會做好心理準備的,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會熱心地幫助別人,甚至有些人會瞧不起我,但我不應(yīng)該在乎這些。我需要明確的是,不可以不懂裝懂,應(yīng)付了事。為了避免一時的難堪而不去學習的話,永遠不會有進步,在別的現(xiàn)場也會繼續(xù)感到不安和羞愧的。這樣下去,損失的只是我自己。我要牢記,我是一名來受集中訓練的實習兵。我的年齡、資歷等這些因素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只有努力地、不斷地學習,才會有出路。
其實,在我說要做緊急救援時,有不少人半信半疑地問我:“現(xiàn)在這個年齡階段,開始新的事業(yè)是不是有些晚了呢?”
可我不這么認為。如果把80年看作一天的話,40歲就是12時的太陽。40出頭的我,正處在吃完午飯后喝咖啡的時間點上,離夜晚還有一段很遙遠的距離。此時起步怎么可能會晚呢?我有充分的時間可以去重新開始,只要不半途而廢就可以了。
“Welcome to Afghanistan!”
到達辦公室后,負責現(xiàn)場指揮的部長是一個高個子的荷蘭人,他用與電子郵件中相同的話語親切地歡迎了我。與20多名新同事相互做過簡單的自我介紹后,我連行李都沒有來得及安放好,便在負責安全的美國人那里聽取了關(guān)于各地區(qū)狀況與安全事故防止的簡報。
現(xiàn)在的赫拉特(Heart),看起來風平浪靜,但是還是會不時的傳來恐怖的消息,消息往往說塔利班武裝分子會在即將到來的春天進行一次新的恐怖活動。聯(lián)合國駐赫拉特的安全官員也曾表示,這屆臨時政府任期結(jié)束后,各種族間的明爭暗斗將更加激烈。所以我們這些救援人員,也做好了在緊急情況下,向離這里有兩個小時車程的伊朗撤退的準備。
但與恐怖消息相比,對我們威脅最大的還是那些地雷。在過去20年間,由不同派別的武裝人員埋下的地雷不下數(shù)百萬枚,加上一些新增的啞彈,使得這里的安全事故頻繁發(fā)生。對于我們這些人,因為要經(jīng)常往來于山間與曠野,所以要更加小心謹慎。
當然,為了保證安全,我們還要記住很多安全常識。如果遇到攔車的匪徒時,大到車輛,小到現(xiàn)金,要求什么就要給什么,因為與那些物品相比,生命才是最寶貴的;如果附近發(fā)生槍戰(zhàn),一定要把頭朝向地面,盡量地放低身體;如果附近有炮彈墜落,則要用雙手捂住耳朵并稍張開口以便保護鼓膜;在看到任何一個像地雷的物體時,絕對不可以去觸碰它,而且一定要走別人走過的路,而不要另辟新路;在廢棄的飛機場或橋梁附近存在地雷的可能性非常高。如果在野外看到有動物的死尸,也要引起注意。
可能是因為我的臉色因為害怕而顯得有些難看,那位向我們做簡單介紹的安全顧問和藹地對我說道:“不必那么緊張,我只是告訴你們要處處小心,那些危險的地方我是不會讓你們?nèi)サ摹!?/p>
最后,他特別交代我們外出時必須要有當?shù)氐姆g人員陪同,并且每30分鐘要與本部保持聯(lián)絡(luò)并告知所在位置。說完,他給我們每人發(fā)了一個無線電通話機。
“你們都知道如何使用無線電通話機吧?”
我有些發(fā)慌,因為我是第一次接觸這個東西。雖然想過我可以通過翻看說明書來了解這個無線電通話機的使用方法,但是想到之前自己給自己立的原則,我還是鼓起勇氣回答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如何去使用它。你能給我演示一遍嗎?”
幸好我及時發(fā)問。雖然安全顧問的臉上短暫的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但是經(jīng)過不到15分鐘的講解,我還是把用無線電通話機傳輸?shù)孛⑷嗣鸵恍┩ㄐ虐堤柕葍?nèi)容都弄明白了。當我自信地說現(xiàn)在都可以成為本部的通信專員時,安全顧問還是高興地露出了夸張的笑容,然后朝我點了點頭。我們的無線電通信名是Whisky Victor(威士忌·維克多,這是為了使通信時呼叫更加準確,通信中一般不使用字母),簡寫是WV,而WV也是世界宣明會的縮寫。我的號碼是24號。我的無線通信呼叫信號就是“Whisky Victor Twenty four”了。這真是個巧合。我的幸運數(shù)字是24,而我在阿富汗的工作號碼也是24。這真是一個好的征兆。
由于我的提問拉長了安全教育環(huán)節(jié)的時間,所以安全教育剛結(jié)束,本部長就馬上給我們介紹有關(guān)我們正在進行的救援事業(yè)。
現(xiàn)在我們這個團體在赫拉特進行的主要是糧食及物資的分配、營養(yǎng)粥配送及對周邊難民村的醫(yī)療所和學校的支援。其中由韓國政府所支援的是營養(yǎng)粥的配送,也就是用營養(yǎng)粥來救活那些正處在生死邊緣的饑餓兒童。
在整個說明過程中,除了有關(guān)韓國的支援項目以外,其余的內(nèi)容我有一半是一知半解。因為我對大多數(shù)的專業(yè)用語很陌生,感覺聽的不是英語,而是外星語言。情況可真是不妙,因為我的工作需要理解這些內(nèi)容,這樣才能更好的說服別人……看來是別無它法了,只有以我這公關(guān)人員的身份,不厭其煩地問詢相關(guān)人員了??磥硎堑轿野l(fā)揮東方女子魅力的時候了。
在一一介紹救援組國際成員時,我不禁有些怯懦。要知道組員們大都是業(yè)界精英,也是這個圈層里傳說中的人物。他們都有著10年以上的資歷。如果把他們的經(jīng)驗加起來的話,恐怕都要超過200年。雖然內(nèi)心深處有些露怯,但不知為什么,我還是莫名地覺得有些激動,畢竟,能和各領(lǐng)域中的高手一起工作,這機會不是一般災(zāi)難現(xiàn)場工作人員能得到的。雖然現(xiàn)在還不太清楚他們是什么樣的人,但是單在工作上能遇到這樣的老師,就讓我興奮不已了。那一刻,我心里想的,就是我何時才能追趕上他們。
從宿舍到辦公的地方步行僅需要一分鐘,因為宿舍就在辦公室的樓上。我們機構(gòu)在這里租了一個三層樓的建筑物,半地下和一樓是辦公室,二樓是男生寢室,三樓是女生寢室。前院被用作了臨時倉庫,堆放著各種物資,而后院則被用成停車場。在我們旁邊的是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所屬的建筑,而在我們后面的是聯(lián)合國物資倉庫,看這架勢,想必這里是一個安全地帶。
我被分配到了雙人間,隨后我開始整理屋子。我把家人的照片放在了擱板最顯眼的地方,并把印有雪岳山的明信片貼在房門上。整理好這些后我把跟隨我數(shù)十年之久的念珠(圣珠)與十字架放在了床頭,這樣我的房間就布置好了。
那天晚上的晚餐是比薩和意大利面。那真是一頓美味的晚餐。我們的廚師叫做拉賈,是一位喀布爾飯店有名的廚師。開始的每件事都很順利。
“您今天是不是忙得暈頭轉(zhuǎn)向???”
吃完晚飯后一起喝茶的時候,來自印度的物資分配負責人喬治向我問到。
“嗯,有點。說實話因為我是第一次來到救援的最前線……”
“第一次……也好,那你就充分地享受那激動的心情吧?!?/p>
這時旁邊的部長湯姆把話插了進來。
“嗯,激動的心情是有的。只是怕做不好。”
“用不著擔心。如果第一次學滑雪的人說‘我今天一次也沒有摔倒’那就是在說‘我今天什么也沒學到’。我剛開始也是和你一樣的。喬治,你呢?”
“我呀,當然是跌倒過很多次了。恐怕沒有人比我跌倒的次數(shù)要多吧。”
喬治睜大眼睛并左右搖頭,那樣子好像惟恐別人不知道他是來自印度似的。
“對了,飛野。明天我正好要去一個難民村,你可以和我一起過去。順便還可以看看你是怎么跌倒的?!?/p>
說完湯姆做了一個滑雪時跌倒的動作。
“遵命,部長?!?/p>
說完,我便像一個軍人那樣敬了一個舉手禮,隨后噗嗤笑了出來。有這些為我著想的戰(zhàn)友,我那懸著的心,多少得到了些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