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來了一艘小舟，丟給小靳幾塊燒餅，權(quán)做一天的干糧。小靳知道沒有人進(jìn)得來，跳起腳破口大罵，只想那人跟自己對罵一通，也好過一個人枯坐。誰知那人屁也沒多放一個，冷冷瞥一眼他，掉頭就走。待小靳回過神來時，渺渺天地，又只剩自己一人了。

他就著冷水吃了幾口餅，不知這粗糧里摻了什么，又苦又澀，實難下咽，只能勉強(qiáng)用水沖下去，算是填填肚子。吃完后，坐在牢門前百無聊賴，看鴨子吃魚，看白鶴撒野。

待看到一只老烏龜領(lǐng)著一隊小烏龜游過，小靳慌忙站起來，親切地一一打招呼：“喔唷，各位好?。∈捓厦?？蕭小毛龜？哈哈！哦，江南第一鐵毛龜，你也來了，嘿嘿，看你腦袋綠油油的，真是不同凡響。喲，賀老六，陸老大，你們也來看我了？哎喲，真是客氣客氣了！”

就這么瞎混著，太陽也像怕了他似的跑得飛快，眨眼工夫，天空又漆黑一片了。小靳悄沒聲息地依在牢門上，豎起耳朵仔細(xì)聽，可是聽來聽去，四周除了偶爾有鳥鳴叫一兩聲外，就只有獵獵的風(fēng)聲，那熟悉的踢水聲卻再沒響起。

小靳一會兒想阿清大概不會再來了，一會兒又認(rèn)為沒搬到救兵來之前還是不要來的好，一會兒想這臭丫頭是不是來了又藏起來了……不知過了多久，仍是一點(diǎn)動靜也沒有。小靳一直坐到眼皮打架，終于嘆息一聲，爬回洞中，在巖石上縮成一團(tuán)，沉沉睡去。

“你……你來過這里嗎？”

“媽的，鬼大爺才來過?！毙〗鶒阑鸬毓緡佉痪?，翻個身又睡。

“是這里……我聞到……你的氣息了……”

小靳身上的毛一根接一根慢慢地豎起，胯下一松，褲襠里再度熱流滾滾。但是天下第一神販的名頭豈是浪得？當(dāng)下紋絲不動，任尿順著石縫悄沒聲息地淌進(jìn)水中。

他心中想著：“是以前的冤死鬼？媽的，這地方冤死的只怕不少……難道是見老子面生就想下手？不行，不行……老子可不能死在這里！跟它拉拉家常談?wù)勑?，或許同病相憐也未可知……”

只聽外面有什么東西沉重地喘息著，在石壁上爬來爬去，不時還痛苦地咳幾下。小靳伏在冰冷的巖石上，心中愈來愈發(fā)毛，心道：“這……這東西還有氣，那不是冤死鬼了，難道是妖怪？這……這下可真麻煩了。我小靳皮嫩肉鮮，豈非正中它下懷？”

“撲通”一下，那事物跳入了水中。水聲嘩嘩響個不停，那事物在牢門前來回轉(zhuǎn)著，道：“啊……啊……是你……是你啊……”

小靳縮得不能再小，只恨不能貼進(jìn)巖石縫里去。他瞇著一只眼朝外看去，月光下，有個佝僂的影子在門前晃蕩，夜風(fēng)吹來，依稀有些破爛的衣衫飄動。

“是人……也許是妖怪……”小靳想著，用一只手捂住口鼻，盡量極輕極緩地呼吸。那事物轉(zhuǎn)了一陣，縱身一躍，蹲到阿清曾坐過的巖石上，呆呆地望著月亮出神。

過了好久，那事物仍是一動不動。小靳因為緊張四肢繃緊，到此刻已然全身僵硬麻木。他剛想試著偷偷展開一點(diǎn)，就聽外面那事物關(guān)切地道：“你伏在巖石上冷不冷？”

“不冷……啊……”小靳頭皮一麻，呆了一下，突然聽出來者是誰了--這樣沙啞冰冷的腔調(diào)，不是林中的老妖怪是誰？

“不冷嗎?！崩涎值溃翱墒俏以谶@里，卻冷得受不了啊。”

“為、為什么？”小靳知道了是誰，反而寬了點(diǎn)心，反正又跑不了了，干脆翻過身子，舒展一下手腳，小心翼翼問道。

“因為我想死，卻死不了；想活，可是又活不過來……你看這月光，多么溫暖；這湖里的水，又是怎樣的冰寒，可我……我卻一點(diǎn)也感覺不到。我這死不去的身體一點(diǎn)也感覺不到啊?！?/p>

小靳心中狂跳，想：“媽的，果然是千年的老僵尸！這樣不死不活的，弄得腦子都壞了，一會兒說冷得要死，一會兒又說沒感覺。難道是沒有做道場度化？”當(dāng)下道：“是嗎，嘿嘿，這可不大妙……不過我倒認(rèn)識一個和尚，不如請他……”

剛要介紹道曾套套近乎，那人突然暴喝一聲，就如平地起了個霹靂，小靳猝不及防，一跤摔倒在地，耳朵里嗡嗡直響。

“砰”地一下，那人合身撞在牢門上，震得山洞都是一抖，一些松散的碎石落了下來，濺入水中。小靳神智尚未恢復(fù)，本能地爬起來就往后跑，也是“砰”地一下迎頭撞上山壁，只撞得眼前金星亂閃，口鼻發(fā)熱。他怔怔地伸手一摸，又粘又濕的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