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陣,那少女衣服上的水氣蒸騰,將她籠罩在一片水氣之中。小靳看在眼里,得意洋洋地把手里的衣服晃來晃去,笑道:“嘿嘿,有種就這樣蹲著,老子等著看把你蒸成饅頭。”
“道曾……在哪里?”
“媽的,提起他就來氣!這個老家伙,有事的時候就把我小靳留下來作冤大頭,自己卻跑去逍遙快活……?。 毙〗R得痛快,突然背后一麻,仿佛跌入冰窟一般汗毛直豎。
他尖叫一聲,縱身跳過火堆,搶到那少女身旁,對著背后的密林顫聲道:“誰!誰在哪里?”
少女也側耳聽了一陣,搖頭道:“沒有人?!?/p>
“你怎么知道……??!就、就、就是你、你!”小靳這一驚非同小可,往后踉蹌兩步,腳下一絆,險些跌進火堆里。他右手一撐,不料正按在一塊落出來的炭灰上,燒得“吱”的一響,差點痛出眼淚來。他再退兩步,一屁股滾翻在地,忍著痛道:“你,是你!你……”
少女抬起眼--兩團火焰在她淡淡的眸子里不住跳動,讓人分辨不清她究竟在看哪里--說道:“我?我怎么?”
“你……原來在騙我!你原來……會講漢人的話!”
少女嘴角上挑,現(xiàn)出一絲嘲弄的神情,輕輕地道:“不說不一定就是不會說,會說不一定就要時刻不停地說啊。你說我騙你,難道我曾經表示過我不會說么?如果我會說卻不說,尚可說有騙你之嫌,但我現(xiàn)在說了,這算什么,嗯?”
她吐字略有些生澀,但顯然僅限于語音,道理倒是分辯得清清楚楚。小靳一肚子的話被這兩句堵在喉嚨口,再也吐不出。他憋著氣,半天方道:“那……那我以前說的……說的……你統(tǒng)統(tǒng)都聽見了?”想起以前罵她的那些話,臉一下子黃了。
那少女臉上仍是波瀾不驚,順手拿起一塊柴丟進火里,道:“你說的話么?一百句、一千句,哼,找不到一句正經的。想來道曾聽了,也是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誰會在意那些?我問你,道曾到哪里去了?”
“道曾?怎么人人都跟我要他,我是他老子娘嗎?對了,”小靳一拍大腿,“我還沒問你呢,剛才好好的干嗎發(fā)瘋要抓我跳崖尋死?我正跟那老毛龜談到精彩處呢!媽的,嚇得老子險些……哎喲!”
那少女手一揚,一根柴火正中小靳額頭,打得眼前金星亂閃。他捂著腦門又驚又怒地跳起來,叫道:“你……你干什么!”
“我不愛聽有人自稱老子,”少女道,“好好地說我就好好地聽,你非要加些臟字兒,可就別怪我不客氣?!?/p>
“老……我又沒說你,我是……”小靳看看她手里把玩的一塊圓圓的頑石,勉強咽下口氣,“你要找道曾,跟我說就好了嘛,干嗎非要帶我一起跳下來?”
少女腦袋一偏:“我不愛其他人聽見。那個姓蕭的,哼……我不愛他聽見?!?/p>
小靳想說愛不愛讓人聽管老子屁事為什么非要拿老子小命開玩笑,不過看著火光中那少女紅撲撲的臉,暗自吞口唾沫,不知該說什么好了。他再度坐下來,呆了一陣,終于想起一事,問道:“你叫什么?”
少女看他兩眼,又把腦袋一偏。
“嘿嘿。你轉過頭去,皺起眉頭,一定是在猶豫:該不該跟眼前這位風流倜……咳咳……總之武功蓋世的英雄講自己的名字。你擔心名頭太小,說出來我這個大英雄多半根本沒聽過,對不對?哈哈,哈哈!”
少女眼中流光飄忽不定,道:“我不想說不相干的,你只要告訴我道曾在哪里?!?/p>
小靳道:“這怎么是不相干呢?啊,我明白了,你們這些羯人奴隸女子若是還沒有出嫁就沒有名字,是不是?嘿嘿,那可隨便我叫了。喂,羯芥?!?/p>
羯芥是漢人管羯人做奴隸時叫的賤名。小靳話剛出口,眼前一花,那少女和身撲上,一把將他按翻在地,先一記耳光,打得小靳耳朵里鐘鼓齊鳴,另一只手掐住小靳脖子,怒道:“你們漢人才是賤奴!我大趙天下霸主,你們才是龜縮在江南的南蠻子!”
小靳雖然并非生平第一次被人罵做南蠻,卻也從來沒這么糊里糊涂就挨記耳光的,頓時勃然大怒,憋著氣罵道:“你才是死羯奴!你們羯人才、才是天生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