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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正義的灰燼(2)

埋:一本用罪惡寫成的大善書 作者:楊哲


木炎和保鏢鉆進自己的敞篷汽車里。木炎打開了車燈。眼前都是一團迷霧。保鏢問她,頭還疼嗎?木炎這時候根本就沒心思去關(guān)心頭疼的問題。她相信,如果留下來,肯定是死路一條。

她不知道,走,也是死路一條。

阿信跟小姐說,他一小時之內(nèi)就會趕回來。他現(xiàn)在必須趕去醫(yī)院,他剛才把膠卷放進避孕套里,然后吞下了避孕套。避孕套的潤滑液可以方便吞食。但是橡膠在肚子里,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胃酸融化,這樣會損壞他的五臟。嘔吐就是前兆。他需要在肚子上剌開一個小口,把膠卷取出來。然后縫合,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趕回旅館。他知道,明早那幫人販子會來搜他的房間,甚至不用等到明早,半夜就會來。來監(jiān)督他有沒有逃跑。他們并沒有對他放下懷疑。如果他逃跑了。他們會琢磨他是個記者或者是警察,謹慎的他們會立刻通知奴隸工廠。那地方會在幾小時之內(nèi),所有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那些被奴役的人們就再也不可能被解救了。況且,她幫了他撒了那么多謊。他如果離開了,她就處于危險之中。為這個,他也會趕回來的。她聽他說完,不讓他走,可是看著他的臉色慢慢變得發(fā)綠,她知道,她無法攔下他。

阿信走進醫(yī)院,他的同事小峰來接應(yīng)他,跟他一起走進急救室。阿信跟小峰囑咐,給他打麻藥要打很快就能醒的那種。他必須在一小時之內(nèi)醒過來,之后他要趕去旅館。同事問他怎么回事,他把來龍去脈都說了。包括一個女孩救了他,如果他不及時趕回去,那個女孩會有危險。他信任小峰,他們一起出生入死過。他們都是為了正義而在戰(zhàn)斗的人。小峰許諾,會在一小時之內(nèi)叫醒他。阿信逼著小峰發(fā)誓,這樣他才最終松了一口氣。隨著麻醉針的見效,他慢慢從現(xiàn)實世界淪入到了一個輕飄飄的世界。這個世界一片安詳,不再有紛擾和黑暗。他不會再考慮自己在做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要冒著風(fēng)險,去為了別人的利益而拼命。他在留有最后一點意志的時候,聽見小峰問記者,這一針能維持多久?醫(yī)生說,至少四五小時。阿信在心里默念了一聲,媽的。這是他最后的一點反應(yīng)。

小姐在旅館的房間里數(shù)著表針。她可以離開,逃跑。但是他求過她,不要她走。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會讓那些人販子們警覺。她現(xiàn)在這樣做,冒這個風(fēng)險,是為了救很多很多條人命。盡管小姐對他講的故事,那個可怕的奴隸工廠有點將信將疑。但是看樣子,他會回來,否則他沒必要撒這個謊。她還不能睡著,睡著了就沒有人給他開門了。她和他定了開門的暗號,連續(xù)三聲之后,兩聲短暫的停頓,然后又是連續(xù)三聲。她一個人坐在床上遙想著,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名特工,在辦著一件關(guān)系到民族存亡的大案。有一點刺激,有一點夢幻。當她第一次選擇了伸出手指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選擇了這條危險的道路。她早早的就意識到,在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有一顆躁動的心。她渴望一個陌生的男人強行闖入她的世界,把她從這現(xiàn)實的麻木中叫醒過來。是的,也許跟著這個男人,以后會充滿危險,但總比每天早上從陌生男人床上爬起來讓人感到欣慰。他給了她些許的希望和幻想。

當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的時候,她有一點震驚。她不知道該接還是不接,她的胳膊甚至在發(fā)抖。但是電話鈴聲絲毫沒有給她讓步的空間,它不停的響著。她只得拿起來。

“喂?他在嗎?”

“他在洗澡呢?!彼隽艘粋€小謊?!暗人赐炅俗屗蚪o你吧?”

“沒事。就是隨便問問。睡吧?!彪娫挼牧硪欢藪炝?。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感覺剛才肩膀都在顫抖。如果他們非要她把電話遞給他,讓他去接。她就肯定露餡了。還好他們不是很較真??墒?,如果待會兒,真有人來查房。她該怎么辦?她就說她睡著了,然后那個人偷偷溜走了。頂多是幾個巴掌,不會難為她的。為了裝得像一點,她把一個避孕套撕開,扔在床腳,然后把被子弄亂,感覺像是激戰(zhàn)之后的戰(zhàn)場。她還把頭發(fā)沾上了一點水,感覺像是做過劇烈運動,滿身是汗。她對著鏡子,心想自己真是個當特工的不二人選。就在她暗自盤算自得其樂的時候,突然門鈴響了。也就是電話掛了五分鐘之后,門鈴就響了。他們這么快就來了。她還來不及裝作睡著,她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門板上響起了三聲急促的敲門聲,然后又換成了兩聲停頓。的確是暗號,可是她透過門孔上的小眼往外張望,那里站著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當夜埋得最深的時候,她再一次聽到門鈴響,門口站著她的姐妹,同一個包間服務(wù)的小姐,那個女人嘮嘮叨叨的拔腿就走進了屋子里,她來不及阻擋她。姐妹嘮叨是樓上的衛(wèi)生間壞了,馬桶沒法沖水,所以她下樓來上廁所。然后姐妹走進廁所。姐妹邊方便著,邊跟她說:“你真幸運,最年輕的那個被你給搶走了。剩下的都是一幫老頭,竟提那變態(tài)的要求?!?/p>

“我眼疾手快唄?!?/p>

“你喜歡上那男的吧?”

“喜歡上誰了?”

“從你那眼神就可以看出來了。喜歡帥哥沒錯,誰都這樣?!?/p>

“反正都要睡,找個干凈點的?!?/p>

“他活怎么樣?!?/p>

“中看不中用?!?/p>

“打呼嚕倒是挺響的?!苯忝蒙贤陰?,起身,摁了沖水按鈕。她從廁所走出來,探頭往臥室方向看了一眼,看到那年輕男人光著身子躺在床上正在打鼾,回過頭,朝她笑了一下,然后走出房間。

她微笑著關(guān)上門。一關(guān)上門,身子就癱倒了。那撥人果然夠細心,檢查了這么多遍,連女人都派上了?,F(xiàn)在可算是讓他們信了。小姐走到床頭,拍了下小峰的后背。小峰剛才側(cè)過臉去裝睡,小峰沒有動換。小姐以為他真的睡著了。小峰睜開眼,說他睡覺很輕,四周稍微有人走動,他就會醒過來。他最近患上了失眠。

“為什么會失眠?”

“因為你不知道出路在哪里。不知道每個月能領(lǐng)到兩千塊錢,這筆錢能給你帶來什么。如果你突然有一天,殘疾了,而你又失去了工作,你會怎么辦?每天早上,我看著太陽升起來,懼怕這新的一天的到來?!?/p>

小峰起身,從枕頭下邊收起來一把匕首。他剛才已經(jīng)做好了火拼的準備。枕著刀睡覺的人,沒有誰會睡得踏實。

木炎的汽車已經(jīng)開出了別墅,她開向村子的土路,然后盤到公路上去。她經(jīng)過蘇翔的汽車一旁的時候,注意到了,那名警察的車停在黑暗里。果然,他們在盯著她。這讓她有點毛骨悚然。

村子里的霧越來越濃重,她感覺,汽車的車燈,用霧氣作為屏幕,投影出來了一幅幅畫面。似乎霧里有很多人在走。前邊,有很多孩子,他們手拉著手,走向遠處。一路上說說笑笑的。而她的車排在了他們中央,她開多快,那些孩子們就走多快。他們根本就沒有瞅她。他們的歡笑聲,左右在她耳邊。

保鏢看出了木炎的緊張和害怕,他安慰她:“沒什么的,我在你身邊,那倆警察不敢亂來?!?/p>

“不是他們?!彼l(fā)現(xiàn)說話的時候牙齒在哆哆嗦嗦,上下磕碰。她念了一聲,“報應(yīng)?!?/p>

“你說什么?”

她不再說。她發(fā)現(xiàn)屏幕上的內(nèi)容變了,變成了很多溫馨的畫面,那些都是伴隨著她成長,在她頭腦里留下深刻記憶的場景。她第一次過生日,第一次穿新衣,第一次去外邊吃飯,第一次拉男孩的手,第一夜,第一次賺到錢,還有就是那個頭發(fā)豎起來的告訴她,你能拯救很多條生命的年輕人。他是最后留在她頭腦里的人。

接著,一切都消失了。那些煙霧突然都沒有了。她看到了一個深淵,從地面上裂開,接著她感覺眼前一片空白。一些熱熱的,暖暖的液體包裹著她,這讓她重新回憶起了娘胎里的感受。只有在那個世界里,世界上是安詳?shù)?,沒有仇和痛苦。她現(xiàn)在終于回到了那個世界里,她幸福得直哭。

阿信是在早上五點鐘,從醫(yī)院趕出來的。他回到了旅館。小峰離去,阿信躺到了床上。小姐有點精疲力竭地躺在他身邊。

“我們睡到幾點?”小姐問他。

“睡到他們來敲門?!卑⑿砰]著眼,他伸出胳膊,讓小姐墊著當枕頭。他心里滿懷著感動,一種莫名的感動。此刻,在他眼里,她是純潔的,帶著一點親人的默契。

小姐想說點什么,欲言又止,她發(fā)現(xiàn)他臉上有種壞壞的笑。

“我兜里有一張銀行卡,所以你不用擔心??隙〞心愕男≠M?!?/p>

小姐瞪了他一眼:“我沒想要這個,我想你記住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

“我說過,你忘了?!?/p>

“我記人名,記性不好?!?/p>

“那你叫我小名就行了,小時候他們都管我叫火柴妞,因為我小時候特瘦?!?/p>

“火柴妞,這名字太逗了,我會記住這個名字的。”

木炎看著阿信,一直端詳著他。阿信陷入了很沉的睡眠。他不知道她親吻了他的額頭。不知道她用臉頰摩擦了他的胸膛。不知她用雙手撫摸過他的大腿。他只是利用了她,他不知道他給了她一個轉(zhuǎn)變,一個冒險,一個夢想。

女人是因為夢而活著的動物,當夢醒了,就不得不面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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