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新一槍崩開了別墅的大門,沖了進去。由于光線太弱,他得先找到開燈的按鈕。他好不容易找到電燈開關,發(fā)現(xiàn)是一大排按鈕。他一個一個摁著,屋子里什么燈都有,吊燈,壁燈,屋頂上竟然還有如同夜總會一樣的球形閃光燈。閃光燈把整個富麗堂皇的客廳照得如同光怪陸離的世界。魯新端著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按照多年前上警察預備學校時候所教的S型路線往前走著。他走到被捆在座位上的人身邊。發(fā)現(xiàn)那人不是蘇翔,也不是礦老板。而是木炎的保鏢。難道還有其他的兇手?木炎已經(jīng)成為了受害者?這時候浴室發(fā)出了點動靜。魯新立刻把槍口轉(zhuǎn)移向了浴室。木炎的保鏢神情非常激動,像是掙扎著要說點什么,但他嘴上纏著繃帶。魯新把一根手指頭豎在嘴前,提醒他,保持安靜。他確信,兇手就在廁所里。剛才屋子里放著搖滾樂,再加上廁所門隔著,里邊又有水聲。那個人應該沒有聽見槍響。為什么浴室里在放著水?殺手把受害者放在浴盆里,切開了動脈,正在放血,當血液流干,這樣身體就會變輕,然后方便搬運?魯新想到這個覺得不寒而栗,他應該去打電話尋找支援。但是,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停息了。這個時候,魯新,這位將來會載入東德村檔案的英雄,只有他來拯救大家了。
他往后退了退,準備飛身一腳,踹開廁所門。他還沒這么干過,也掌握不好那寸勁。就在他起跑,飛起一腳的時候,蘇翔已經(jīng)從大門走了進來,不知何時已經(jīng)來到了他身邊。他大聲跟魯新喊了一聲,“停”??墒囚斝聸]法停了,他的視線還停留在蘇翔身上,腳卻已經(jīng)踢了出去。而他也沒有注意到,廁所門已經(jīng)打開了一條口子,里邊的人正要出來……
然后就是一聲哀嚎。魯新的腳崴到了,他抱著腿哭叫了起來。而廁所里的人正要開門,被這一腳踹門所帶來的巨大沖擊力頂撞了一下,向后飛去,仰面摔倒在地,連聲慘叫都沒有就昏了過去。
蘇翔站在廁所門口,他滿身是狗的唾液和野草的痕跡,他的西服已經(jīng)被玻璃渣子劃得亂七八糟。他心里咒罵著,為什么我總是接到這種垃圾任務。他忍受著魯新殺驢一般的叫聲,來到昏迷的木炎身邊,檢查她的呼吸。木炎穿著性感的包裹著屁股的皮裙,露著半個乳房的乳罩,蕾絲的黑襪,手里還攥著一根皮鞭。在一角還有個滾落的警察的帽子。蘇翔剛才在地下室的皮箱子里還搜出了護士裝,水手服,女式職業(yè)西服,手銬和和服。所以他看到這身女式性感警察制服一點也沒有感到驚訝。他倒了一杯涼水,準備把木炎潑醒。這時候他身后發(fā)出了點聲音。對了,他還沒把木炎的奴隸,那名身上只剩下一條內(nèi)褲的保鏢給松綁。那哥們還捆在椅子上。他看著木炎暈倒了,著急地想趕過來,但無奈地被捆在了椅子上,沒法動換,所以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蹭。
蘇翔不敢看木炎。木炎頭上裹了一條紗布。美麗的腦門上有了一個鼓包。在保鏢纏繃帶的時候,她痛得眼角里直流淚。蘇翔揉著腦門,不知道該說啥。魯新則揉著腿。
木炎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說:“滾?!?/p>
蘇翔其實本來想木炎幾個問題,他已經(jīng)從同事那里得到了信息,國道上的攝像證明了木炎昨晚來過這村子,這和木炎自己的交代有所不同。木炎昨晚一定干了什么不為人知的事情。但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他沒法問出口。
蘇翔走在前邊,魯新走在后邊。走了幾十米遠,魯新說他腳疼死了,需要休息一會兒。蘇翔回來,摻著他往前走。魯新覺得自己現(xiàn)在走起路來很滑稽,他問蘇翔,他現(xiàn)在走路像不像李拐子。蘇翔沒答理他。蘇翔還在想著自己的槍。他猶豫了半天,也沒好意思跟他們說,他要去地下室把槍撿回來。當他第一次見到木炎的時候,他高挺著胸膛,他露出聰明的笑容。他并不是故意要裝什么樣子,他只是見到了木炎,不經(jīng)意的,開始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他要在這個美麗的女人面前裝得高大,威猛和睿智。任何男人都會有在美女面前裝一裝的習慣。但是現(xiàn)在,他如此的狼狽。他和他的副手,兩個人就像堂吉訶德和桑丘,在做著愚蠢至極卻自以為偉大的事業(yè)。他真想放棄這個案子,這個讓人崩潰的案子。
他鉆進汽車里。魯新問他,回去旅館休息吧。他需要倒點熱水泡泡腳,然后按摩按摩,他摸了下,腳脖子都腫了。明天還有一天的事情要干。再說晚上也查不出什么來了。蘇翔不吱聲,也不開車。魯新看著蘇翔嚴肅的表情,也不敢多問。蘇翔的手指頭敲打著方向盤。他需要等木炎他們睡著了,然后偷偷潛入到地下室,去撿走自己的槍。他看著別墅二層的窗戶,只要那扇窗戶里的燈滅了,再過半小時,他就可以進去了。
阿信看見眼鏡男就站在廁所門口,他毫不理會他們,他把手放在小姐的屁股上,使勁地抓了一把。小姐繼續(xù)跟他打情罵俏。他剛才第一眼看見眼鏡男,就覺得那張臉孔熟悉?,F(xiàn)在他終于醒過悶來,他和他在記者協(xié)會上見過,不過那個人是一名黑記者。
同樣是與黑暗打交道的記者,一個是為了把黑暗撕開一角,讓光明射進去。一個是給黑暗加一層罩子,把它隱形。無疑后者更貼近黑暗的利益,更能分享黑暗的權(quán)利。黑記者有時候也有著記者的證件和身份,他們也去調(diào)查,觸及到社會的各個陰暗面。但是他們揭發(fā)這些問題,只是為了拿著把柄威脅對方。只要對方有足夠的賄賂,只要能飽了他們的私囊,他們就可以對這些問題視而不見,管他個天昏地暗。
更可怕的是,黑記者站在了黑暗的一方,他們要保護自己的財神爺。眼鏡男是不會讓這些人販子被關進大牢里的,那樣他就什么好處都拿不到了。他肯定跟那些人販子透露了阿信的記者身份?,F(xiàn)在,人口販子有幾個選擇,搜查出證據(jù),然后殺了阿信,或者不搜查,直接殺了阿信。
那個中年胖子走了過來,舉起手來。阿信知道要扇過來一嘴巴子,但他沒想到,那一嘴巴扇到了小姐的臉上。小姐被他扇得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頭發(fā)遮住了臉孔。阿信攥好拳頭,等著中年胖子對他下手。但是中年胖子要出拳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他看了看鋼板身材的阿信。他知道,就算他和那幾個同黨,那幾個胖子,幾個人也不見得能在跟這個家伙的打架中占得上風。而且,這個頭發(fā)豎起的年輕人并沒有害怕,看來他有備而來。這一拳過去,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你能再說一下你的職業(yè)嗎?”中年胖子壓低聲音問。
“倒騰鋼材的,有什么倒騰什么,我就是一倒爺?!卑⑿沛?zhèn)定自若地說,他在網(wǎng)上給自己安排了簡介,照片,資料,一切都符合他的倒爺?shù)纳矸萏卣?。他的褲子里有賭博的籌碼,有春藥,還有個本子,上邊都是綽號和電話號碼。一切看起來都像是一個做非法貿(mào)易的人。
“那你能解釋一下,為什么他認識你嗎?”中年胖子用手指指了下眼鏡男。
“因為他是個GAY,我從一進門開始,他就朝我看。而我根本就沒答理他?!卑⑿抛隽藗€鬼臉。
眼鏡男要沖過來,被旁邊的人攔了下。
“他說你是一名記者?”中年胖子瞪著阿信。
“他說你就信嗎?他有什么證據(jù)?如果我是記者,我想博取你的信任,那我采用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犧牲掉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讓你知道我的價值和忠誠,這樣你才不會對我有防備?!卑⑿诺ㄗ匀舻匦χf。
中年胖子掃了一眼眼鏡男。
“搜他的身?!毖坨R男充滿自信地看著阿信?!八砩蠎摼筒刂鄼C或者錄音機?!?/p>
“如果搜不出來呢?”阿信有點顫抖,但他還保持著嘴角上揚的角度。
“不在你身上,那就應該是被你藏在了某個地方。應該就在這間廁所里?!毖坨R男掃視了一下屋子。
“如果搜不出來的話……”阿信正在想怎么折磨一下眼鏡男。
“那我給你賠個不是。但如果搜出來,你待會會從這個窗戶被推出去。”中年胖子給其他幾個人一個響指,其他幾個人圍過來。
還好是五層,還可以留個全尸。如果是從十五層摔下去,就必須用鏟子鏟了。阿信心里想著,他把外衣的扣子解開。走過來一個人,把他的外衣拿下來,攥在手里捏了捏。阿信看見另外一個人走進了廁所的隔斷,一個門一個門的清理著,把垃圾桶里的東西都倒出來,還檢查了馬桶的水箱。剩下的幾個人就守在門口,擋著廁所的門,不讓別人進來。這家夜總會的老板就是人販子頭目的哥們,所以即便沖出這扇門,也沖不到夜總會大門的門口。搜他身的人,把他的手機翻出來,扔給了頭目。頭目打開手機,看著里邊的信息。他會記下來幾個對阿信而言親密的人的電話號碼和住址,這樣可以用阿信的親人來威脅他,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段。所以阿信的手機上存儲的都是胡亂編造的電話號碼。真正重要的電話,他都記在腦子里。在這個領域做的時間久了,他覺得自己就像個間諜。搜他身的人上半身搜完了,搜到下半身。他把阿信的褲腰帶解開,讓阿信把褲子脫下來。阿信里邊只有一條內(nèi)褲。那個人回頭看了一眼中年胖子,中年胖子點了點頭。阿信往后退了半步,他自己脫,別的男人碰他內(nèi)褲,這會讓他別扭死。他邊脫邊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小姐。那個女人從蓬亂的頭發(fā)的間隙中看著他。能看出來,她的半張臉都已經(jīng)被扇紅了。他覺得對不起她。他愿意挨一百個巴掌來抵償那一個巴掌所對女孩帶來的傷痛。他把內(nèi)褲脫下來,攥在手里,握成一個球,證明里邊什么也沒有。中年胖子點點頭,看來他相信阿信并不是記者,至少沒有證據(jù)證明他是記者。眼鏡男看著搜查完了整個屋子,但卻一無所獲,他有點著急。他說,還有屁眼。他可以把膠卷藏在屁眼里。阿信吞下一口氣,他真想把眼鏡男的嘴巴撕碎了。
在屁眼也被檢查過之后,看來實在沒有證據(jù)能證明阿信是記者。中年胖子有點愧疚地笑了笑,眼鏡男則低垂著頭,一聲不吭。中年胖子向跪在地上的小姐伸出一只手,把她攙起來?!氨竸偛拍且话驼疲也幌矚g被人忽悠。你一直陪在他身邊吧,你有什么想告訴我的嗎?”中年胖子問小姐。
是的,阿信還忘了這一個危險。她如果告訴他們,她給了他一個避孕套,那么他們就會明白他把膠卷藏在了哪里。那樣他會死得很可憐。她說出來,她會得到一筆獎勵。那要遠比小費高。是的,她完全有理由為了那筆獎勵而把他供出來。她既然可以出賣肉體,出賣靈魂,出賣一個剛剛認識的男人,這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看著她,她也盯著他。四目對視。他把眼神移開,望向窗口。如果外頭正好有一輛垃圾車經(jīng)過,他就從窗口跳下去,直接跳到垃圾車上。那么,最多,也就是半身殘廢。他還能保住小命?;蛘咚蜌⒊鲆粭l血路去。他是特種兵出身,只是退伍之后,那些殺人的技巧一段時間沒有使用有些生疏。但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只有如此。他等著她張口說話……
她眼珠在眼角停留了下,目光里閃過一絲狡猾,她張開嘴,說:“他是個色狼,別看他表面一本正經(jīng)的,一到?jīng)]人的時候,他就動手動腳的……”
所有人都笑了下,阿信松了一口氣。
中年男人拍了下小姐的屁股:“今晚你就陪他了,好好伺候我的小兄弟。今晚上就是一場誤會。大家以后還是哥們。”
琳達大多數(shù)時候來到這個村子,都不住在她家修建的那座別墅。那地方太背了,四周都見不到個人。她特別害怕一個人睡覺的時候太過安靜。她喜歡睡覺的時候,聽著天花板傳來人走動的聲音。她做過一個模糊的夢,夢里,她還是個孩子,她從臥室走出來,聽見偌大的別墅里,只有水流的聲音。她看到廁所的門開著,里頭隱約搖曳著蠟燭的光芒。在圣潔的白色的浴缸旁,擺著一串串的蠟燭。而在浴缸里,女人黑色的長發(fā),就像是水藻一般,四散開來,它們平鋪在水面上,就像一朵枯萎了的荷花。
琳達梳著頭發(fā),在寂靜的夜里,她對著窗戶,重新捋順思路?,F(xiàn)在她已經(jīng)從父親可能遇害了的悲傷中解脫了出來。她已經(jīng)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她在琢磨,是不是要把阿信的事情告訴警察。她不知道這對警察破案有沒有幫助。她見了蘇翔,覺得那個男人還算值得信賴。但是阿信是她的朋友,她叫來的,整個事情是她的策劃。如果整個策劃被外人知道了,她該怎么面對繼母,怎么面對父親,或者怎么面對自己?
琳達敲了敲阿信房間的門,她心理有話,必須要和他商量。門里沒有傳來反應。她要走的時候,下意識的轉(zhuǎn)動了一下門把手。沒想到門自己開了。床頭燈亮著,阿信則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睡覺。她走過去,想替他把床頭燈關了,但是走到阿信身邊,離得很近的時候,她又停住了腳步。她沒有關燈,而是借著燈光,仔細的端詳著阿信。阿信赤裸著身體,胳膊上肌肉的線條就像是擰緊的毛巾,幽暗的燈光下能看到他布滿全身的傷疤,那是他闖蕩外邊的世界所刻下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