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作者經(jīng)濟上的成功是與他們作品的文學(xué)價值成反比的。以《圣經(jīng)》的作者為例。這些傻瓜全都衣衫襤褸,只能住在加沙沙漠的山洞中,吃著蟑螂的糞便,用潦草的筆跡在紙莎草紙上記下痛苦的覺悟,最后被人用石頭砸死或是死于瘟疫。再說赫爾曼·梅爾維爾,為了躲債,他在紐約港上進口羊毛的貨箱中躲了二十年。而帕梅拉·麥克拉夫林--她的書頂多適合在中餐館等菜的時候打發(fā)時間,很快就會被忘得一干二凈--卻可以乘坐私人飛機飛向加勒比海的私人島嶼。她把那個島嶼命名為"美人居"--我并不是開玩笑,這是我在《名利場》上讀到的。
法則2:寫一本流行暢銷的書,不要費力氣去寫一本好書。
我決定前往波士頓市中心的大書店,在那里可以好好研究那些買書的人的表現(xiàn)。我拿上霍巴特兩周前的《紐約時報》書評版便下了樓。
在等地鐵的時候,我看到一個戴著貓眼眼鏡的女人正在讀德克斯特·伊根的《瘋狂的牙齒》--當(dāng)時戴貓眼眼鏡的女人都會讀的書。很可惜回憶錄不是我的選擇。因為我的青春快樂無比,這真是個悲劇。老媽絲毫沒有遠(yuǎn)見,從來都沒有打過我,或是讓我去小偷小摸,從來沒有讓我辛苦求生,垂死掙扎。我也不是從南部來的--那都能寫上幾十頁。對于回憶錄來說,撒謊并沒有什么效果。有些回憶錄糾察員總是和你糾纏,確認(rèn)你寫的一切糟糕事是否全都屬實。而關(guān)于糟糕的界限則非常高,書評家們對于一般水平的酗酒和家庭暴力已經(jīng)沒有興趣了。
在地鐵上時,我開始過濾自己的回憶。有一次,黃蜂飛進了我的褲子,叮了我好幾口。小時候有幾次,我遭遇了"快樂版老媽",她唱著珮西·克萊恩的歌,想要和人擁抱,過后不久,我就明白這是喝醉的老媽。二月的假期里,我要到佛蒙特的一個素食農(nóng)場,拜訪我同性戀的姨媽伊芙琳和她的朋友們,和她們一起去越野滑雪。她們會讓我在可降解的高粱紙上寫下一個對地球的祝愿,然后塞到石頭的裂縫中。還有,那兒的奶酪非常薄。
法則 3:不要涉及任何我自己的生活。
我的經(jīng)歷簡直枯燥至極。如果想經(jīng)歷有趣的生活,我應(yīng)該去當(dāng)一個走私犯,一個牛仔,或是一個潛入東京黑社會那個邪惡世界的記者。
我從商業(yè)區(qū)十字路口的地鐵里出來,順著華盛頓街走到邊境圖書音像店。
對于進入書店的顧客來說,如同圣壇一般的必經(jīng)之處是書籍堆放得非常別致的一張桌子--暢銷作者。上面有普利斯通、帕梅拉,還有尼克·博伊爾。最引人注目的是格里·巴尼昂的《黑色號角的圣騎士》。它的封面如同一個討厭上課的十歲學(xué)生在幾何課上的涂鴉:一個方形身體的國王用他粗壯的手臂從一匹似乎在顫抖的馬背上抽出一把粗糙的寶劍。無論人還是馬都極端扭曲,國王左腿上竟然長了兩個膝蓋。
我用手指撫摸著這些光滑的封面。這些都不是你會一讀再讀、熱情推薦給親朋好友、在破舊的行李箱中隨身攜帶的好書。這些包裝精美的書,你會把它們再包裹起來作為禮物送人,把它們從書店的書架搬到家里的書架,再搬到二手書店的書架,卻始終讀也不讀,而就在這個過程中,錢流入了作者的錢袋。這就是我想分的那一杯羹。
我走入二樓的咖啡廳,要了一杯杯子像狗頭一般大的咖啡,然后打開《紐約時報》,翻到暢銷書排行榜,開始研究。就在我舀糖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另一條法則。
法則 4:必須包含謀殺。
那個星期的暢銷小說中,有百分之六十都涉及謀殺。環(huán)顧書店,我估計每年會有五萬個虛構(gòu)人物死于謀殺。你的書中不寫到謀殺,就如同你堅持用木頭球拍打網(wǎng)球一樣不合時宜。諾貝爾文學(xué)獎也許會墨守成規(guī),但是你又何必呢?
很多暢銷作者的類型都可以被排除掉。驚悚、懸疑、奇幻和科幻,這些類型全都需要精巧的結(jié)構(gòu)和調(diào)查研究。我可不打算自己每晚與嗜殺成性的警察同游,或是構(gòu)筑魔法帝國,讓獸人生長繁衍。
從現(xiàn)代視角講述公眾熟知的故事,仿佛是通向文學(xué)成功的坦途。已經(jīng)存在的故事情節(jié),可以讓我的腦力勞動減到最低。實際上,我只需要加些導(dǎo)讀注釋就成。我拿出筆記本,寫下了幾點想法:生活在圣迭戈 豪華社區(qū)中的霧都孤兒?開氣墊船的哈克貝利·費恩?愛做數(shù)獨游戲的哈姆雷特?遭遇夏威夷沖浪少女的伊利亞特?但是這些對我來說,要寫上一百頁全都十分困難。
就在我一抬頭的瞬間,從暢銷排行榜中得到的靈感一下子就都凍結(jié)了。因為那一刻我看到了"瘋狂的松餅開膛手"。
法則 5:必須要包含一個俱樂部、秘密或是神秘的使命、害羞的人物、生活遭遇突變的人物、令人驚異的愛情故事、放棄真愛卻傾國傾城的女人。("松餅開膛手"法則)
咖啡廳內(nèi)除我以外只有一位顧客,是個頭發(fā)很有個性的五十歲上下的女人。在我看來,她應(yīng)該是在一個藝術(shù)品商店工作,也許是站柜臺的。她正以超乎想象的暴力將一塊酸莓葡萄干松餅一掰兩半,碎屑飛濺,紛紛落在她攤開的《簡·奧斯汀女子調(diào)查俱樂部》之上。
我瞬間斷定,這個坐在書店中一邊謀殺松餅一邊閱讀的女人,正是我的目標(biāo)讀者。
當(dāng)然,這樣的一個女人必然會沉迷于俱樂部。所有孤獨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屬于一個很酷的俱樂部,我當(dāng)然也是--我希望俱樂部中的人們都穿著優(yōu)雅的服飾,叫彼此的昵稱。因此,美國很多俱樂部的創(chuàng)建者往往都是讀書人。
她當(dāng)然會喜歡秘密或是神秘的使命。對于孤獨者來說,僅次于俱樂部的就是守護一個黑暗的秘密,或是完成一個使命,而這讓羞怯成為了英雄的必備性格。也許,她有一個屬于自己的黑暗秘密呢--可能是一屋子堆得像柴禾一樣的貓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