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入朝尋寶 (5)
　　
　　師父過來看我。他見我吃飽了，氣色也不錯，放下心來。
　　
　　“你二師兄最頑皮了，說話也是信口胡謅。我已經教訓過他了，罰了他抄經文?！睅煾该业念^，“這幾個孩子打小就跟著我在山里長大，沒和女孩子相處過，不懂禮數。以后他要再欺負你，你只管告訴我或者你大師兄?！?br>　　
　　大師兄做事嚴謹認真，十分細致，天冷加衣，過節(jié)辦席，接待客人，督促師弟師妹們的學業(yè)，全都是他在操持。師父平日若不是修煉，就是在南瓜架下睡覺，十分清閑。
　　
　　玉龍山風景秀麗，植被茂密，山中多鳥獸，更有不少奇珍異果。師兄們帶著我上樹摘果、下河摸魚，教我在后院種菜，還教我做陷阱捕獵。我們在山林里穿梭挖人參，采集各種珍貴藥材，然后下山去換取米面。
　　
　　我很快就適應了老百姓簡樸的生活。我學會了燒火做飯，會去喂豬喂雞，早上起來也要打掃庭院，還要跟著師父修煉。不過我一沒慧根，二不勤奮，道學很差，好在師父也不勉強我。
　　
　　我娘時不時派人給我送衣服用具過來，但是在這里用不了那么好的東西。比如綢緞衣服，穿著爬樹，兩下就壞了。三師兄后來給我縫了一件小道袍，粗棉布做的，還在衣邊上繡了幾朵小花。順便提一句，我三師兄家原來就是裁縫。
　　
　　我在山里的日子過得很逍遙，原先那一點點離家的憂傷轉眼就被我丟在了腦后。
　　
　　我對夏庭秋抱怨，“說真的，二師兄，我覺得我大概天生不是富貴命。在山里過得好好的，一帆風順，一回京城做郡主，就什么烏七八糟的事都找上門來了。”
　　
　　夏庭秋笑，“人各有命，現在這事，也不過是個考驗。你當初還跟我自信滿滿的，現在只差臨門一腳了，倒緊張起來了?！?br>　　
　　“沒做過嘛?！蔽亦洁?，“我以前行為多光明正大的呀?！?br>　　
　　夏庭秋斜睨我，“偷偷在我床上倒水，栽贓我尿床，這很光明正大嗎？”
　　
　　我嘿嘿笑，“可不是沒栽贓成嗎？”
　　
　　“說了你還得意了?！毕耐デ锖吡撕?。
　　
　　我沉默片刻，嚴肅道：“二師兄，你非要摻和進來，我也攔不住。不過，將來情況有變，我叫你抽身，你一定要及時抽身，好不好？”
　　
　　夏庭秋丟了花，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傻丫頭，我有把握，為你自己擔心吧。”
　　
　　送走了二師兄，我給公主請過安，回了自己的院子。
　　
　　夏荷正在教一個小姑娘規(guī)矩。見我回來了，夏荷便領著著那個姑娘給我見禮。
　　
　　“郡主，今天使館又給您和公主送來了幾名侍女。這孩子叫草兒，婢子安排她日后給您奉茶可好？”
　　
　　我一個人，哪里用得了那么多人伺候，只是使館的盛情難卻。
　　
　　那個叫草兒的女孩子看上去才十四五歲，模樣乖巧機靈，聽說是某使官的家奴，十分可靠。我隨意問了幾句話，便把她收下來了。
　　
　　晚上沐浴過后，我坐在窗下，一邊擺弄著一個九連環(huán)，時不時看幾眼窗外皎潔的月亮。
　　
　　忽然發(fā)覺，我雖然沒有活多少年，卻一直東奔西跑，過著半流浪的生活，每次在家里住不長，又要去山里。山里住一陣，我娘想我了，又要把我叫回去。
　　
　　現在更好，一口氣跑到異國他鄉(xiāng)來了。
　　
　　這異國的月亮，也和家鄉(xiāng)的一般圓。不知道今夜的玉龍山是否也月色皎潔，師父和大師兄一家坐在院子，抬頭望著同一輪月亮。
　　
　　“郡主?！辈輧憾酥?zhèn)過的酸乳酪走進來，“您是現在用嗎？”
　　
　　“現在用吧。”這北遼特有的吃食，我十分喜歡，每天都要吃一兩碗。
　　
　　草兒乖順地站在我旁邊。我一邊吃，一邊問：“將來我若回南邊了，你是跟我走，還是留下來？”
　　
　　草兒說：“郡主若喜歡婢子，那就帶著婢子走好了。若是不方便，草兒也可以回原來的李府。李大人對我們下人是極好的?！?br>　　
　　我吃完了乳酪，朝她遞了過去。
　　
　　草兒接了碗，行禮告退，臨走之前，似乎是無心地說了一句：“金月若琉璃，光華滿天下?！?br>　　
　　我猛然轉過頭去，瞠目結舌。
　　
　　草兒朝我點頭微笑，退出屋子，關上了門。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追過去。
　　
　　“金月若琉璃，光華滿天下。”這句是我爹當初在我臨行前，反復叮囑、耳提面命過的，“到時候我們的探子會主動找到你，和你說這兩句詩。你記住別忘了！到時候不論對方是誰，都聽令行事！”
　　
　　在我的想象中，那會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蒙面黑衣俠客悄悄來拜訪我，我們倆都神秘兮兮地對暗號。夜風吹拂著我們的頭發(fā)和衣服，一派江湖風度。然后那黑衣俠客悄無聲息地翻墻離去，我背手站立在月色下，形象高大。
　　
　　再不濟，也得是白日里見過的某個官員，來私下拜訪我，和顏悅色地說：郡主，咱們倆合作愉快，一起把寶來尋找。
　　
　　如今卻蹦出這么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我的江湖憧憬嘩啦一聲碎成千萬片，心里又不明白，如此重要的任務，怎么派了一個還一臉稚氣女孩子來？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糊里糊涂地睡下，在夢里還嘀咕。
　　
　　第二天一早，草兒跟著夏荷服侍我起床更衣。
　　
　　我悄悄打量她，見她一臉平靜淡然，十分沉得住氣，就好像昨天的事并沒有發(fā)生一般。我看著心里也佩服。
　　
　　既然我爹吩咐我在和他們接上頭后，聽從對方的指揮行事，現在她不表露半點，那我也假裝一無所知。我不會裝聰明，裝笨一直很在行的。
　　
　　宮里的皇后派來女官，給我們講解婚禮上的諸項禮節(jié)和宮里的規(guī)矩。那女官穿著窄袖衫，細褶裙，四十多歲，神情嚴肅，說話做事一絲不茍，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好應付的人。
　　
　　那女官行完了禮，直著脖子，神情冷漠地盯著嘉月，說：“婢子乃是中宮大姑姑，公主可喚婢子明安?；屎竽锬锾厍叉咀舆^來給公主請安，娘娘說，公主一路車馬勞頓，應當好好休息才是。無奈大婚吉時已定，所以還請公主多多諒解，而且此樁婚事略有倉促，宮中抓緊應對，也難免有不周之處，屆時請公主體諒了?！?br>　　
　　嘉月的臉色立刻發(fā)白，但她還忍著一口氣，客客氣氣地回道：“皇后娘娘體恤我，讓我好生感激。他日進宮，我自當當面向娘娘致謝。我初來乍到，諸事不熟，還需要姑姑多多指點?！?br>　　
　　我松了口氣。這一路歷練，嘉月也比以往要懂事了許多。我們東齊戰(zhàn)敗和親，北遼肯按照正規(guī)程序辦理這樁婚事，已是很給面子了。聽說當年別國戰(zhàn)敗，送來公主，那是直接抬進后宮，當天就侍寢的。
　　
　　后面學習諸項宮廷禮節(jié)，明安雖然嚴厲，卻也沒為難嘉月。只是女醫(yī)官檢查身體的時候，嘉月覺得受辱，又嚶嚶哭泣了起來。
　　
　　我看著實在難受。堂堂一個公主，到了這個份兒上，真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作踐。別說嘉月了，若換成我都受不了。
　　
　　皇后女官走了后，嘉月一直哭到睡著為止。我等她睡下了，才悄悄從她房里退了出來。
　　
　　北遼京都的夜，很安靜?？諝饫滟炜彰鲀?，繁星似海。
　　
　　我站在院子里，深深聞了一口夜花的芬芳，捶著酸軟的胳膊，嘆了口氣。
　　
　　“郡主?！辈輧翰恢朗裁磿r候出現在了回廊角落里。
　　
　　我點了點頭，她無聲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