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親（7）

　　
　　我什么事了。
　　
　　北遼行軍要比我們原來快上許多，車隊只花了兩個多時辰就下了山。山下就是北遼的平原，北遼人世世代代就在這塊土地上放牧。
　　
　　身后是漸漸遠去的崇山峻嶺，眼前一望無垠的牧場。小河在低矮的山坡間蜿蜒流淌，一片片茂密的樹林將大地分成了天然的牧場。頭頂云朵如堆絮，將天空襯托得蔚藍如洗。鳥兒展翅飛翔，鳴叫聲悠長尖銳。
　　
　　雖然只有一山之隔，風土面貌就有如此大的差異。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草原放牧，不禁為這遼闊的景象贊嘆。
　　
　　這時，蒙旭吹了一聲口哨，揚起了手。天上的鳥兒調(diào)了一個頭，直飛了下來，輕飄飄地停在他戴了皮腕的手腕上。那原來是一只海冬青。
　　
　　我不禁贊道：“真是一只好鳥！”
　　
　　蒙旭回頭看我，拉了拉韁繩，放慢馬速，“郡主可喜歡這草原景色？”
　　
　　我笑，“的確遼闊壯觀，讓人想放聲高歌?！?br>　　
　　蒙旭哈哈一笑，“您想要聽歌也容易，在下這次帶來迎接公主的女官之中，多的是能歌善舞的姑娘?！?br>　　
　　我興致高漲，“真能唱一曲？”
　　
　　“咱們草原的姑娘一唱起歌，一首接一首，能唱上百首呢！”蒙旭高聲叫道，“伊蓮蘇娜！”
　　
　　一個騎著白色小母馬的女孩子從后面的隊伍里匆匆趕了上來，十七八歲的模樣，鵝蛋臉，大眼睛，辮子烏黑油亮，發(fā)里扎著五彩絲條。
　　
　　蒙旭說：“伊蓮蘇娜，郡主想聽歌，你給大伙唱兩首?！?br>　　
　　伊蓮蘇娜笑顏如花，臉頰泛著紅暈。她用力點頭，問我：“郡主想聽哪首？”
　　
　　我說：“我都沒聽過。你挑最拿手的唱吧?！?br>　　
　　伊蓮蘇娜把辮子一甩，放開喉嚨高聲歌唱起來。草原姑娘的嗓子高亢嘹亮，悠揚的歌聲直沖云霄，又婉轉流暢，在這萬里晴空和廣袤草原之間回蕩。
　　
　　一曲畢，喝彩聲四起，連封崢都面露欣賞的笑容。
　　
　　蒙旭大聲夸獎了伊蓮蘇娜幾句。少女臉上騰起兩片火燒云，然后朝著蒙旭拋了一個秋波，打馬又跑了回去。
　　
　　我笑呵呵道：“蒙將軍好艷福呀！”
　　
　　蒙旭竟然有幾分羞澀，抓了抓頭，“讓郡主見笑了。其實只是我們北遼女子更為爽朗直率罷了?！?br>　　
　　漸漸，日頭偏西，我們的車隊也停了下來。
　　
　　還沒等派人去問，那個胡倫大人已經(jīng)過來匯報，說天色不早了，這里又背風，今天是不是就在這里休息。
　　
　　嘉月出了車，左右張望，視線所及之處，都是樹林和草原。她問：“客棧呢？”
　　
　　胡倫老頭說：“公主，我們安營扎寨?！?br>　　
　　我從小跟著師兄們進山挖人參，一去數(shù)天，晚上也是在背風處扎帳篷過夜。所以聽到胡倫說要扎帳篷，我一時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嘉月一聽要露宿荒地，登時驚得面如白紙。
　　
　　她身邊一個大姑姑搶先叫了起來：“這里荒郊野外，連口井都沒有，竟然要我們尊貴的公主露宿在此？你們北遼真是欺人太甚！”
　　
　　嘉月照舊掩面哭泣不休。
　　
　　胡倫老頭也十分為難，解釋道：“公主息怒。這并不是臣等為難公主，乃是我們北遼習俗就是如此。我國地域廣袤，城鎮(zhèn)不及南國稠密，多是這樣的牧場。即便是皇帝出行，中途歇息，也住帳篷?！?br>　　
　　嘉月聽他提起了皇帝，倒沒辦法繼續(xù)鬧。
　　
　　日落時分，火紅的太陽掛在西面地平線上，連綿起伏的低矮山丘都被夕陽鍍上了一層金邊。極遠處，牧羊人騎著馬，將成群的牛羊往家里趕去。
　　
　　“他們張了皇家錦旗，百姓們看到了，就沒過來?！狈鈲樥f。
　　
　　我多看了他幾眼。自打上次我發(fā)火罵人后，他們幾個男人見了我就格外老實。封崢雖然依舊不茍言笑，不過也沒對我冷著臉了。
　　
　　如今出了關，我們都身在異國他鄉(xiāng)。這一路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我們倆關系好轉，彼此有個照應也是好的。
　　
　　我看封崢對著絢麗的夕陽出神，不免竊笑。
　　
　　封崢習慣性地拿余光掃我，“你笑什么？”
　　
　　我說：“你想晚晴了吧？”
　　
　　“晚晴？”封崢皺眉，然后才明白過來，“哦……晚晴。我沒事想她干嗎？”
　　
　　我不悅，“她可是在家里日日盼著你回去呢。你想想她又不會少一塊肉?！?br>　　
　　封崢的臉被夕陽染上一層薄薄的粉紅，讓他略有惱怒的神情竟然顯得有點羞澀，“一派胡言亂語?！?br>　　
　　我不免掃興，“我妹妹這么好的姑娘喜歡你，是你的福分?！?br>　　
　　封崢低沉著聲音道：“晚晴就像我妹妹一樣?！?br>　　
　　我哈的一聲笑，“你娘和姨娘們給你生了四個妹妹，你還嫌不夠，還要跑到你爹的老對頭家去認妹妹。我要是你爹，腿都給你打斷了?！?br>　　
　　封崢的耐心似乎被我磨得差不多了，翻了一個白眼，“我要不把她當妹妹，我爹才更要打斷我的腿。”
　　
　　“原來是害怕了?！蔽冶梢?，“我二師兄說的對，你們這種公子哥兒，是最怯懦的。天大地大，都比不過榮華富貴?！?br>　　
　　封崢氣道：“你在胡說八道什么？我對晚晴，本沒有其他想法。”
　　
　　“那你怎么三天兩頭往我家跑？你沒看中她，難道你看中我了？”
　　
　　封崢氣得頭頂起滾滾黑煙，蔚為壯觀。他和我說話，總是講不了三句就黑臉。他自詡是君子，不和女人吵架，所以轉身就走。他身后不遠處正有幾個士兵在搭柴生火--原來煙是從這里來的。
　　
　　我正看那幾個人生火，習武之人的敏銳讓我感覺到身側有人接近，猛地回頭，看到蒙旭正走近。
　　
　　蒙旭也被我嚇了一跳，“郡主好生敏銳啊?！?br>　　
　　我不免得意，“蒙統(tǒng)領過獎啦。對了，不知道帳篷要怎么搭？公主派我過來看看?！?br>　　
　　這當然是假話。嘉月此刻在車里哭得正“開心”，哪里有精力關心外面的人如何搭建帳篷。
　　
　　蒙旭自從先前與我一同聽了歌，就熟絡起來。他見我不像別的東齊女子那么矜持拘束，便也不同我講那些虛禮。我一說想看搭帳篷，他帶著我就去看。
　　
　　我這下開了眼界。這個帳篷與當年我和師兄他們搭的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二十多根碗口粗的木樁打進地里，圍成一個圓，再用厚重結實的白氈布包住。帳篷頂是架起來的，邊角都和柱子扎在一起。帳篷里再用屏風隔出里外間，然后侍從們在帳篷里鋪上粗毛地毯，擺設上桌椅臥具。我看席上鋪著虎皮、熊皮，還有上好的狐裘墊在椅子上。
　　
　　看著工序復雜，但在士兵熟練的操作下，花了兩刻就完成了。
　　
　　“郡主可滿意？”蒙旭問我。
　　
　　我不由點頭，“這樣的帳篷，住著倒也舒服?！?br>　　
　　蒙旭很高興，說：“郡主初來，還有很多事沒領教過呢。這草原生活，其實遠比貴國所想的要好。我們東面也有大片良田，種植麥子，西面則出產(chǎn)瓜果和礦石。生活或許不及南邊舒適，但絕對富足安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