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肆
　　
　　陽歷十一月份，北方已是天寒地凍，重慶只是剛剛有一點初冬的感覺，早晨從被窩里鉆出來的一瞬間，覺得有點冷皮冷肉的。重慶的早晨醒得遲，因為太陽是從東邊升起的，而東邊有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太陽每日只好“猶抱琵琶半遮面”。入了冬，太陽光顧得越發(fā)遲了，七點多鐘，天還是朦朧亮。
　　
　　所以，重慶人的早餐一般總是在燈光下完成的，燈光下做，燈光下吃。
　　
　　這天早晨，惠子下樓后，照例去廚房幫媽媽打下手，給一家人準(zhǔn)備早餐?？蓜傔M(jìn)門，聞見一絲熟食的香味，她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腸胃忍不住地翻江倒海起來，隨即捂住肚子，跑到庭園里，蹲在地上一陣干嘔。
　　
　　陳母見狀趕緊出來關(guān)切地問她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沒睡好，著涼了?；葑訐u搖頭，面色蒼白地尷尬一笑，說她最近經(jīng)常這樣，過一會兒就好了。說著又忍不住捂著胸口干嘔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陳母是過來人，想起自己受孕之初也是這個樣子，老干嘔，便當(dāng)即問她幾個婦科問題?；葑右灰蛔鞔穑惸嘎犃嗣靼鬃约汗浪愕脹]錯，便喜樂地笑道：“你呀惠子，確實還是個孩子啊，這種事都不懂?？烊プ菹ⅲ龝鹤屛?guī)闳メt(yī)院看看。記住，今后要多休息，不要碰冷水?！?br>　　
　　惠子一頭霧水，“媽，我怎么了？”
　　
　　陳母看看她很正常的腹部，努了一下嘴，“你可能要讓我當(dāng)奶奶了。”
　　
　　下午去醫(yī)院檢查，果然如此，兩個多月了。從醫(yī)院回來，惠子看見陳父坐在庭園里在看報紙，照例要去給他泡茶，陳母卻把她往樓上推，“行了，以后你就少忙乎這些，他還沒有老到連杯茶都泡不了，他泡不了還有我呢?！标惛嘎犃擞X得怪怪的，對陳母說風(fēng)涼話：“你今天去外面是不是染了羊癲瘋了，回來就跟個瘋婆子似的，不說人話?！?br>　　
　　陳母不理他，把惠子往樓上推，一邊繼續(xù)對她說，因為心里盛滿了歡喜，樂壞了，說得顛三倒四的：“上樓去休息吧，哦，不，不，趕緊給家鵠去封信，告訴他，看他會樂成什么樣子，說不定就樂得回來看你了。”
　　
　　送走惠子，陳母才回頭來對付老頭，看他正朝自己瞪著牛眼，訓(xùn)他：“瞪什么眼，我這就給你去泡茶行了吧。我看你呀，是被惠子慣壞了，現(xiàn)在懶得連杯茶都要等著人泡，總有一天要渴死你！”
　　
　　陳父看她欲進(jìn)廚房，喊住她：“你回頭，沒人要喝你的茶，我要聽你說，”指指樓上，“你們?nèi)ツ睦锪?，到底怎么了？?br>　　
　　陳母樂陶陶地湊上前，“你猜。”
　　
　　陳父畢竟不是個細(xì)心的男人，沒有猜中。不過等到陳母告訴他時，他竟也樂得不亦樂乎。人上了年紀(jì)，最懼怕的事是“后繼無人”，最開懷的事是“子孫滿堂”。所以，惠子懷孕的消息讓老頭子著實是樂到骨頭縫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