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91年4月—1691年8月(2)

異教徒的女兒 作者:(美)凱瑟琳·肯特


   他被天花摧殘了三個月,從死亡線上走了回來。他的臉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向世界昭告他永遠不會再得這種病。但他生病前就不怎么愿意動的腦瓜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慢到了蝸牛爬行的速度,說話一個字接一個字,像一群鳥撲翅紛飛。他經(jīng)常在一個詞說到一半時就停下走開,留下聽的人在那里不知所以。
  
  我坐著看自己的手,上面因沾滿了熊油而又亮又滑,想起和瑪格麗特坐在一起縫東西時她手把手教我的情景。爸爸叫我停止收集熊毛,趕緊干完活。我揮走叮在熊肉上的蒼蠅,往結(jié)實的肉上切了很深的一刀,取出另一塊油脂??粗っ珡难芰艿娜馍蟿兿聛?,我又一次想起印第安人對著安德魯?shù)拇哺┥硐氯サ哪莻€夢。那時,我非常確信地知道,是安德魯把天花帶到了安多佛。十三個人,外婆也在其中,都帶著一身魔鬼的玫瑰色新娘花束去了墳?zāi)埂?br>  
  鎮(zhèn)里的官員命令我們隔離期一結(jié)束就離開安多佛,但丹尼牧師熱忱地為我們說話,因為我們待在這兒,照管阿倫農(nóng)場是外婆最后的心愿??紤]到阿倫這個姓氏是殖民地最古老的姓氏之一,也看在丹尼牧師請求的份上,鎮(zhèn)上的官員才勉強滿足她這個心愿。不過我們待在外婆的房子里主要是因為我媽拒絕離開。媽媽的頑固將會招來鄰居們深深的怨恨,特別是新上任的年輕牧師托馬斯·巴納德。他等老人下臺早已等得不耐煩,但一年年過去還是丹尼牧師上布道壇向民眾布道,而他挫敗地只領(lǐng)到一半薪水。如果有證據(jù)證明一個牧師是腐敗之徒,不是一個靈魂閃光的圣人,那么將拿走他的一半薪水。
  
  在外婆的葬禮上,巴納德牧師對我媽說:“卡列爾太太,《羅馬書》上說,誰要是違反了法律的權(quán)威,他就違反了上帝的命令,那些這么做的人只會給自己惹禍?!?br>  
  我媽立刻冷冷地反擊:“《彼得前書》上不是說,人要去除自己身上的偽善、嫉妒和誹謗之心,以免自取其禍嗎?”從那時起,巴納德牧師就希望我們永遠滾蛋。
  
  我把一桶沉甸甸的熊肉提到火爐旁,我爸把熊肉倒在一口大鍋里煉油。我們在火爐邊站了一會兒,看他攪動大塊的肉和油脂,肉的香味把我的胃勾引得天翻地覆。爸爸的臉極度瘦削,但還顯紅潤,這場病從他身上經(jīng)過,還不如一次發(fā)燒來得嚴重。我伸手到他手心,他用那起了老繭的手捏了捏我,但臉上還是一副漠然和防衛(wèi)的神情。自從我回來后,我沒見過他為外婆抹一滴眼淚,但我怨的不是他。我怨恨的是我媽要把我?guī)Щ丶遥屛液捅斫惴珠_。
  
  我經(jīng)常給她一副拉長的充滿怨恨的臉,即使她把鐵貝西用在我屁股上時也是如此,直到我疼得尖叫。和圖薩克一家在一起生活已經(jīng)把我軟化了,因此,她一開始打我時,我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那樣咩咩叫。很快,我就學(xué)會了咬緊牙關(guān),因為我寧愿死去,也不愿在她面前掉眼淚。只有到了晚上,這種感覺才會停止,那時我一個人站在紡車旁,手指劃過紡車雕了花的邊緣,希望得到外婆溫柔的撫摸。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試著把和圖薩克家在一起生活的故事告訴哥哥們聽。我給他們講印第安人襲擊和民兵反擊的故事,但我講故事缺乏姨夫那種豐富性和魔力。理查德坐著傻笑,湯姆假裝在聽,但他經(jīng)常晚飯過后就睡著。這些故事還讓安德魯做噩夢,他會在夜晚尖叫,手腳亂舞。于是我媽叫我不要講這些故事,說那是姨夫在瞎編亂造胡說八道。在幾個月的時間里,我變成了家里的陌生人,只有一個伴就是要求甚多的哈娜,她差兩個月就兩周歲了,拒絕任何人抱她或是喂她,除了我。別人通知我們要待在房子周圍一個射程之內(nèi),因為在劍橋南部的殖民地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哇巴納基斯人的蹤影。丹尼牧師帶來消息說,天花毀壞了整個部落群,現(xiàn)在印第安土著正急著尋找年輕的殖民地人,男孩和女孩,來填充他們的軍隊。成年的殖民地男人就用刀或棒打死,過了生孩子年齡的婦女也是如此。老婦人、抱在手里的嬰兒和兒童,太弱或太小的,不能與撤退的士兵保持同步的,都被砍死,留給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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