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 夏 初（3）

    “為什么叫夏沙？”

    夏吹覺得米是很美好的字，沙聽上去別扭得不得了。

    “米代表富足，對我來說太金貴，根本不適合，索性把本名改了吧！”

    小米當真有了這樣的念頭。

    “你已經(jīng)超過十八歲，來不及了。”

    她很苦惱地癟起嘴來。

    “我不喜歡沙，像個粗糙的男人名?！毕拇颠€是覺得不舒服。

    “沒人知道米吃到肚子里會變成什么，可是沙就不同了，太陽一照銀光閃閃，沒在腳趾里又舒服得要命，雖然渺小粗糙，聚到一起卻廣袤無邊?！?/span>

    “我特別迷戀沙子，它們是大自然造就的最細膩的產(chǎn)物?！?/span>

    夏吹糊里糊涂沒聽懂，也不想聽。在他眼里，小米就是一顆精致的米粒，和沙沙石石的根本扯不上關(guān)系。

    “寫小說的事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偷我稿子去比賽不是也沒告訴我?！?/span>

    “少啰嗦！”建豪忍不住插嘴，“都是些已成事實的事情，有什么好爭的?！?/span>

    “小米，都進入決賽了耶！這回你和簡影可有的爭了?！?/span>

    “爭什么？”小米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盯著阮菁看。

    “新人獎啊，說不定你馬上就能大紅大紫，成為最年輕的小說家！”

    “我看不止是新人獎吧?！苯ê腊底脏止?。

    阮菁摸摸腦袋：“什么意思？”

    建豪看看小米，再看看夏吹，不想回答，這時，簡影走進來。

    “哦，你們都在?！?/span>

    簡影笑瞇瞇的，臉色有些沒睡飽的樣子，她徑直走到建豪面前。

    “有點事想找你談，現(xiàn)在方不方便？”

    “不是說好了一起給小米慶祝的么？”

    “恐怕要晚一點了?！焙営暗哪抗廪D(zhuǎn)向小米，接著又移到夏吹臉上，“我媽已經(jīng)決定指導小米參加比賽，時間緊迫，你最好現(xiàn)在就帶小米去，她在家里等你們?！?/span>

    “那我怎么辦？”阮菁急了。

    “我們一會兒就回來的?！?/span>

    “夏吹，你留下來陪阮菁，我一個人去就好。”

    小米一邊整理稿件一邊對夏吹說。

    “晚上直接在飯館碰頭如何？”建豪提議。

    大家面面相覷，也只有這樣了。

    夏吹幫小米把書包的背帶弄妥帖，簡影不經(jīng)意地走到他們中間。

    “小米，恭喜你，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那么有才華的人。若不是夏吹幫你暴露身份，你是不是打算永遠深藏不露呢？不管怎樣，從今天開始，你我就是真正的競爭對手了，我會全力以赴，絕不會輸給你的。”

    小米第一次發(fā)現(xiàn)簡影長得很高，當她真的擋在自己面前時，居然一點也看不到她背后，夏吹的影子。

    夏吹錯過簡影的身體，把很堅定的目光送到小米眼中，于是，小米嘴角一歪，對簡影綻開一個自信的微笑。

    “你放心，我會努力的?！?/span>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要走。

    “小米！”夏吹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小米回過頭。

    “路上小心點?！?/span>

    “我知道?！彼龜[擺手，一溜煙就不見了。

    這時，夏吹的心忽然沒來由地跌宕了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建豪，你還是和阮菁分手吧?！?/span>

    幾分鐘后，簡影和建豪已經(jīng)坐在北大的草坪上。

    “你說什么？”

    “反正你也不愛她?！?/span>

    簡影面無表情，尖銳地把話題攤開。

    “這是我和阮菁之間的事，用不著你插手。”

    “你覺得逃避有用么？明知道他們在任何一個我們看不見的角落里耳鬢廝磨生死相許，表面上裝得毫不在乎，心里卻痛苦得無以復加。你口口聲聲說愛阮菁，看上去似乎也交往得有聲有色，可是，我心里清楚得很，你從來就沒忘記過小米，就像我無法放棄夏吹一樣。你覺得這樣對阮菁公平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還裝？”簡影輕蔑地笑，“可見你比我膽怯。我跟你不一樣，夏吹是我的，我沒理由把他讓給別的女人，更何況是一個和他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

    “如果你想和我說這個，我沒興趣聽?！?/span>

    建豪憤怒地站起來。

    “建豪！”簡影迅速抓住他的手腕。

    “事情不止你看到的那么簡單，如果只是小米單方面的感情，我也不會特地約你出來講這些。你和夏吹是多少年的朋友了，難道還不明白？夏吹看小米的眼神，對小米過分的呵護，就連一個微小的細節(jié)也不放過，你什么時候看到他對我這樣？”

    “我不相信，夏吹不是那種人?！苯ê赖穆曇糸_始戰(zhàn)栗。

    “他吻了他的親妹妹！這是我親眼看見的！”簡影突然尖叫，壓抑太久的淚水瘋狂地涌出她的眼眶。

    建豪完全驚呆了。

    “把小米留在北京根本就是個錯誤！三年前的夏吹是什么樣子的？他正常地學習，正常地工作，正常地戀愛。如果不是小米意外出現(xiàn)，他不會搞成現(xiàn)在這樣！”

    “建豪，醒醒吧！”

    簡影拼命搖他，情緒瀕臨崩潰。

    “再這樣下去，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他們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你真打算一輩子躲在阮菁懷里當個睜眼瞎，眼看著他們走向毀滅而無動于衷嗎？”

    “我能做什么？能做什么！”

    建豪再也承受不住，猛然甩開簡影的手，踉蹌地跌倒。

    簡影一時間也失去了說下去的力量。

    她木訥地俯視著建豪插入發(fā)根、參差不齊、瑟瑟發(fā)抖的手指，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慢慢蹲下身來。

    “建豪，你聽我說?！?/span>

    “小米不久就會離開這里，說不定明天就走……”

    “你怎么知道？”他虛脫地抬起頭。

    “這個你別管。我拜托你，回到小米身邊，好好守著她。相信我，總有一天她會需要你的。最重要的是，千萬別讓她再出現(xiàn)在夏吹面前……”

    “簡影你住口——！”

    建豪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震喝。

    兩人驀然回頭，頓時目瞪口呆。

    阮菁拎著一盒蛋糕，淚流滿面地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榕樹下，右手的鮮花早已散落到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