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的門票太貴,沒辦法每天帶著孩子往那兒跑,只好去門口的花鳥魚蟲市場,不就是少點兒野獸嗎,好歹也算親近了自然。我們的生活很讓散居在郊外富人區(qū)的蛛蛛羨慕,她曾一次次在電話里問我兒子:“今天又看見什么好玩的動物了?”我聽見兒子很認真地跟她說:“看見小白兔在籠子里磨牙,長得像老鼠的狗都趴著,大白鵝餓得叫喚,公雞打群架,鴿子跳舞。”隨后,他又補充了一句:“阿姨,你買一只小豬吧,穿花衣服?!碑敵鯙榱俗非筇飯@風光的蛛蛛,在富人區(qū)住了快兩年,連只麻雀都沒看見過,唯一的活物是夏天從紗窗往屋里擠的蚊子。
沒多久,她真來了,我們陪她去花鳥魚蟲市場,一籠子一籠子的廣東雞都跟小流氓似的,不是互相把雞冠子啄得鮮血直流,就是一個勁往未成年小母雞身上躥。蛛蛛不屑一顧,甚至還踢了伸著脖子要鹐她的大白鵝一腳。在我兒子的大力推薦下,蛛蛛果真對一只黑白花的小豬動了感情,她把小豬捧在手里,眼睛里流露著母愛。賣豬的說這豬最多長到四斤,而且聰明通人性,不隨便拉尿,它老家在泰國,說著便把一條纏著鈴鐺的中國節(jié)套在豬脖子上。那豬長了一張驢臉,尖耳朵,大眼睛,粉鼻子,毛油亮,跟用了護發(fā)素似的。最后以二百六十元成交,讓我兒子鼓搗了一下午之后,蛛蛛帶著她從市區(qū)買的種豬回那個有大露臺的豪宅了。
之后,我兒子經常給蛛蛛打電話問豬的情況。后來我才知道,這女人居然給豬起了個貓的名字,叫“咪咪”。咪咪天天用它的粉鼻子拱蛛蛛的腿,聽見狗叫就往床鋪底下扎,她們特相親相愛,據說看電視劇“倆人”都摟一塊兒。蛛蛛故意讓我羨慕她的悠閑生活,可我偏不,告訴她皮薄骨細、肉質細嫩的家伙最適合做烤乳豬。直到蛛蛛歐洲游的前夜,她打電話讓我在把咪咪接我家和我到她家照顧咪咪之間選擇,我再沒腦子也不會選前者,所以,我扛著鋪蓋轉天趕往她家。剛進門就驚了,那咪咪真長成豬了,看體形至少有五十斤。蛛蛛正在給咪咪撓癢癢,她示意我輕點進屋,那豬一直虛著眼睛眇我。我豎起大拇指:“你當上飼養(yǎng)員了!和那些養(yǎng)狗的比,我覺得你太有追求了?!敝胫胝f咪咪原來一頓食一小碗就夠了,現在得喂一大盆了,稍微得不到滿足就嗷嗷叫,原來吃飽后和人逗樂的小動作現在也懶得做了。咪咪病了,寵物醫(yī)院不收動物園不要,也沒農村親戚,只能把豪宅當豬圈先將就著,她說自己心軟只好去旅游,讓我想辦法把咪咪處理掉。我瞪著眼睛,眼睜睜看著蛛蛛拎著大皮箱眼含熱淚地拍拍咪咪腦袋走了。
咪咪倒還友好,想用鼻子蹭我的腿,嚇得我從客廳跑到臥室,又從臥室跑到露臺,充當了它將近半個多小時的玩物,直到咪咪倒在沙發(fā)旁,渾身的肥肉直顫悠。我用電飯煲燒了一鍋的飯,它全吃下去了,吃下去還不夠,不一會就餓了,餓了就叫,那聲音能讓你撞墻。我只好把冰箱里的速凍水餃拿出來煮給它吃,后來,餅干、巧克力,能找到的都當豬食了。我自己都來不及買東西吃。兩小時之后才想起來忘了問蛛蛛咪咪的排泄問題,帶出去遛還是逼它上廁所?可是晚了,我進廚房刷鍋的時候,這家伙憋不住已經尿了一泡,漫過十塊地磚,奇臭無比。我的頭都快炸了,接管咪咪不過三個多小時,難以想像蛛蛛怎么讓世界充滿愛的。
轉天我有個必須去的飯局,先在與咪咪共浴的那間屋使勁洗了個澡,如果不是血肉之軀,我都想用鐵刨花刷刷自己,總覺得身上有一股臭味。晚上草草寒暄著吃了一半再也坐不住了,朋友問我急什么,我說:“得陪孩子睡覺啊。”話一出口我真想抽自己倆嘴巴子。打了車一路催司機,司機問:“有急事???”我說:“我得回家喂豬。”車猛地哆嗦了一下:“姐姐你說嘛?”我重復了一句:“回家喂豬!”一肚子火。
剛進樓群,就聽見咪咪一聲一聲嚎叫,我?guī)缀跏且园倜讻_刺的速度跑到門口的。剛進屋,就有人敲門。我想,這下完了,開門一看,是一個阿姨,她端著一大盆飯菜:“咪咪餓半天了,別總讓它叫了?!蔽艺遗璋颜刍j裝好,看咪咪呼哧呼哧地把半拉腦袋都快扎飯里了,心里無比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