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說他對于女人的興趣最多只有半個小時,當把女人一腳從床上踢下去之后,他想的永遠都是商務,商務,還是商務。
這讓馮石委屈,他對此不跟別人爭辯,但心里總是會掙扎著說:我的內心充滿了美麗而智慧的女人和柔弱情感。你們難道不知道嗎?那些天,每當他稍稍空閑一點時,姜青就會在他的眼前出現。有時是在深夜,有時是在午后。
他對她說,我需要你,就像你們英國人需要下午茶一樣。
她總是會說:你們才英國人和下午茶呢。
馮石不笑,他就會接著問,你說,你當我的老婆合適嗎?
她就會故意睜大眼睛,看著他:瘋了?你找我做老婆。
馮石說我看你挺合適。
那些天,這類對話總是會在某個下午或者晚上重復。就像是北京的風一樣,總是要在適合的季節(jié)重復。馮石總是覺得這個女人與眾不同,其實有什么與重不同呢?以他豐富的經歷,女人最終都會歸為一類,可是這個女人真的不一樣呵。
馮石認為神話終于產生了,它產生于這個夏季,而且綿延不絕,他與這個女人不同一般的情感一定會進入歷史的。在1999年的時候,有些人還是喜歡用歷史這樣的詞,馮石就是這樣,每當他對一個事物的判定是認真而嚴肅時,他就會說:相信我吧,它會進入歷史的。
相信我吧,這塊假伯爵表會進入中國歷史的。
馮石在1999年一定說過這類話,可是,他在以后竟然會想不起來那塊假的伯爵表究竟給誰了?他曾經問過姜青,她會說:不就是那個老愛穿著中山裝的人嘛。盡管姜青提示了標準答案,可馮石仍然不能充分確定。那塊號稱是四十多萬買的伯爵表,能夠像征著一個人無限的尊嚴,也是一個徹底的玩笑,調侃著二十世紀末中國人渴望尊貴和富足的想象力。是呀,那塊表最后戴在誰的手上了?現在還戴在某一個貪官的身上嗎?是給了魏主任吧?姓魏的叫什么名字?北京市真的有一個魏主任吧,這個走路有些晃的,老是穿著灰色中山裝的人真的在1999年拿了馮石的一塊假伯爵表嗎?或者說是他受賄了馮石給他的一塊表嗎?魏主任叫什么呢?是叫魏碑嗎?這充滿死亡氣息的名字是不是給所有的人最終帶來了背運呢?是誰讓馮石認識了魏碑呢?馮石想不起來那個介紹人了。
想想看,魏碑坐在自己明亮的辦公室里,跟他過去認識的那些人說話,辦公,有時還開開玩笑,甚至于談談科技創(chuàng)新什么的??墒?,他就在那個1999年的秋天的晚上坐在了馮石的飯桌上。
馮石記得很清楚,那頓飯是在潮江春吃的。新世紀飯店下邊的潮江春,里邊終日繚繞著絲竹管弦。吃飯前,他跟關樹在酒店的房間里,從柜子的最里邊摸出了那塊真表的包裝。那是個看起來很樸實的盒子,它樸實的就像是小狗歐米茄的眼睛。
馮石仔細地看著發(fā)票,像是一個前線指揮員看著寶貴的地圖一樣。他猶豫著把這張發(fā)票給不給魏碑主任。
關樹說:給他吧。要不他不知道這假表的價值是四十多萬。馮石笑了,說:我還真舍不得這張發(fā)票。我們真東西不多,這張發(fā)發(fā)票還真他媽的是真的。
然后,馮石又拿起保修卡和收藏證,看了看上邊的號碼,對關樹說:你把這號抄下來?;仡^咱們再仿著做一個。
當把所有這些東西連同那塊假表一起裝好后,馮石對關樹說:誰會相信我馮石會給別人送假東西呢?在他們身上真的也像是假的,在我身上,假的也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