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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突然砸響。而且一下比一下更急,如同狂風(fēng)吹過海浪,一浪高過一浪。里邊有焦慮,也有仇恨。
那時他正在抽第三根煙,做完愛之后,他突然感覺到與她無話可說,他不想再跟她坐在這兒,他有許多事要做,當(dāng)然,按照過去,對于別的那些女人,他總是把她們叫做“那些女人”,他可以馬上讓她們走。
有的人是當(dāng)場給錢,有的人是已經(jīng)給過錢了。
可是對于她,他卻有些說不出口,她跟別的那些女人不一樣。
一個男人在他的一生中,總會碰見完全不一樣的女人。他堅信這點(diǎn),有時他認(rèn)為這就是他的信仰。
西方人信基督教,而我相信碰見我一生中的那個女人。這是馮石喜歡掛在嘴邊上的話,每當(dāng)他與一個女人初次見面,在餐桌上,在咖啡廳,在酒店大堂,只要他看見的那個女人不讓他討厭,他就會重復(fù)這句話。
他是一個在心情好的時候,愿意讓女人高興的男人。他看著她,壓低自己的嗓子,說:你就一點(diǎn)也不怕嗎?萬一外邊是黑社會呢?
她笑了,并沒有跟他一樣壓低自己的聲音,說:那我也不怕。
馮石說:國內(nèi)的黑社會可是要?dú)⑷说摹?/p>
姜青仍然在笑,她笑得很輕松。
馮石又說:我得罪了黑社會,他們來殺我,你正好趕上了,成了陪我一起死的人。看你還笑。
姜青不笑了,她說:那我就是你們國內(nèi)黑社會派來的狐貍精,先讓你上床,然后……
姜青又笑起來。馮石當(dāng)時仔細(xì)地看著她,幾乎是在欣賞著她了。
她的情緒竟然讓他內(nèi)心突然穩(wěn)定下來,這是過去沒有的。女人的沉著果然能讓男人好受一些嗎?他把聲音稍稍放開點(diǎn),說:然后,你就碰見了真正的黑社會。我讓你你糊里糊涂地跟我上了床,而又陷進(jìn)了一個大坑里呢?開始看是一個房地產(chǎn)的大坑,接著仔細(xì)看,那里邊全是罪惡。
她裝出被嚇著的樣子,捂上耳朵,說:我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再嚇我?我去幫你開門吧?我對外邊的人很好奇。
他眼光直視著她,就像走夜路的人在唱歌一樣,說:你是一個情緒穩(wěn)定的人。
敲門聲更重了,幾乎是在砸了。
他看看她,再一次地發(fā)現(xiàn)她沒有任何驚慌的感覺。她絲毫也沒有想躲起來的意思。她只是看看他,又說:要不要我去開門?
他卻用手勢阻止她繼續(xù)說話,擠著眼睛說:也許是公安局抓嫖,掃黃呀。然后馮石踮著腳尖像個真正的嫖客那樣悄悄地走到了門口,他從貓眼里朝外看,想知道究意是誰來了?假如真的有上帝,或者如同他們所說祖宗真的是神靈,那這砸門的在今天這樣美好的節(jié)日里,就應(yīng)該不是捉奸的,而是祝福的,不是逼債的,而是送錢來的。
過道里有些暗,他一時看不清楚。正有些猶豫著,想離開,不開門時,外邊喊起來:看什么呢?知道你在貓眼里看。我是徐行長,徐知先。徐知先。
說著,外邊的人用手指把那個貓眼堵上了,馮石眼中立即陣陣發(fā)黑,像是被扔進(jìn)了深淵一樣,絕望感由心里往外滋生,耳邊開始有異響。緊張籠罩了他的內(nèi)心。
馮石不想為他開門,他沒有錢還他,起碼今天沒有錢還他。
而且,他感到奇怪的是徐行長為什么知道他此時此刻就在這兒?是誰告訴他的?他在那一刻意識到是自己的親信把自己出賣了。他的親信并不多,也許他并沒有親信,只能說是自己身邊的人。可是,身邊的誰會出賣自己呢?他感到有些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