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并不否定雷沙德·卡普欽斯基在其他領(lǐng)域中的杰出貢獻，比如文學(xué)。但我對“記者中的詩人”這樣的評價難以釋懷，記者需要理性，詩人則需要浪漫，那么，在本相抵觸的概念中，雷沙德·卡普欽斯基如何轉(zhuǎn)換制式、如何矛盾統(tǒng)一？

雷沙德·卡普欽斯基一生筆耕不輟，他用自己的筆描繪出感受獨特、動人至深的文字，他涉獵多種文學(xué)體裁，如回憶錄、旅行隨筆、散文、話劇等等，他生動地把新聞和藝術(shù)緊密地融合在一起，內(nèi)容涉及歷史、政治、軍事、國際關(guān)系與文化等等?！拔冶仨氂H身經(jīng)歷這一切”，這大概是他與其他作家最大的不同，他甚至憤憤不平地對采訪他的記者說：“過去，大家都期待作家寫書，那些寫書的人呢，就坐在家里寫……”而作為記者的作家，旅行采訪本身已成為他的一種生活方式。他的足跡遍布六十多個國家，縱橫六十余載，他生前說，作為記者，首先要具備五種特質(zhì)：親臨、觀察、聆聽、參與、思考，然后才是寫作，再嚴格的作家恐怕也做不到這樣，既然做不到，當然不可能創(chuàng)造出雷沙德·卡普欽斯基一樣的作品；其次，記者的責(zé)任感和敏感、洞察力和表達力也恐怕是他的獨門秘笈。他用寫作的手法把新聞報道變得生動有趣，他又用新聞報道的手法把文學(xué)的語言和故事變得真實深刻。常常，他從表面跡象入手，將本質(zhì)提煉出來。“他描寫鯨魚是從鯨魚的肚皮里邊寫起的?！薄八且粋€用眼睛感覺和用心思考的作家。徘徊在我們腦海中的是一個詩人，帶給我們的是超現(xiàn)實的縈繞不去的景象。因為一些奇怪的、不適宜的命運糾纏，這個詩人最終成為了記者?！睋Q句話說，他總在用記者的目光，探索許多學(xué)說視為理所當然的事物背后的歷史淵源。與眾不同的描述和思考令他在同行中獨一無二，孩童般的好奇和真正智者的文化修養(yǎng)讓他集權(quán)威與魅力于一身，這就是我理解的雷氏文學(xué)。

《與希羅多德一起旅行》源于雷沙德·卡普欽斯基被派去遙遠的、一無所知的印度工作時總編送他的一件禮物。那是一本厚厚的黃色緞面精裝書《歷史》，它的作者是希羅多德，希臘著名的歷史地理學(xué)家。這本書陪伴他走遍天涯海角，成為他的人生指南。在這本書中，他依據(jù)自己的親歷和希羅多德的指引，講述了兩個相互交錯的旅行，完成了一次穿越時空、超越虛實的對話。此書正式出版于2004年，這一年雷沙德·卡普欽斯基七十二歲。三年之后，2007年1月23日雷沙德·卡普欽斯基沒能走下手術(shù)臺，在他七十五周歲生日還有不到三個月時，告別了多姿多彩的人生，永遠離開了我們，讓我們只能從字里行間去品味槍林彈雨的文學(xué)味道和回味無窮的哲學(xué)思考。說實話，是對雷沙德·卡普欽斯基本人的尊敬和好奇引導(dǎo)我翻開《與希羅多德一起旅行》，但也正是同樣的尊敬和好奇引導(dǎo)我讀完最后一頁。

王志

2009年2月14日于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