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莫修頓時愣了。他看看死氣沉沉的歐陽,一臉茫然。

滿天星接著說:“他半邊身子都爛掉了,明天也許就爛到心臟。你做什么能讓他活下來?你根本不該讓他受這種活罪!”何莫修咬了咬牙:“我……能不能不去?”滿天星瞪了他一眼,有點驚訝,有些佩服,還有些自慚。他終于說:“可以。別人其實并不想帶你,我也不想?！焙文薜拖骂^:“我明白?！?/p>

高三寶家的桌子上堆出了一個與工地相似的模型。龍文章在看著那個模型發(fā)呆,唐真在琢磨從歐陽失蹤就再沒人碰的電臺,八斤在幫她,每一個人都顯得無所事事。

而此時四道風正在院子里,拿著一束香,放在古爍的墓前。

高三寶看著他說:“我家的香快讓你燒完了?！彼牡里L苦笑:“你家的錢都快讓我們敗光了?！备呷龑氁部嘈?。沒想到四道風接著說:“高老爺,你原本是個闊老爺,可跟日本國比起來,你就傾家蕩產(chǎn)給我們換了槍,恐怕也較不過吧?那你圖什么呢?”高三寶忽然有些赧然:“我也不知道圖什么,就知道我沒別的路好走。唉,這種事情該問你那軍師,他是很有一套的?！彼牡里L惘然看了看那束燃著的香,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聽見:“我真的很想問他?！卑私锱苓^來叫他:“隊長,龍烏鴉找你!”四道風臨行前又看了一眼古爍的墓,發(fā)現(xiàn)那兒換上了漢白石的小小墓碑,擦得干干凈凈,還擺著一枝鮮花,他眼睛有些濕了:“謝謝高老爺,我兄弟活著時都沒住得這么舒服?！备呷龑殗@了口氣:“不是我,是昕兒弄的?！彼牡里L在怔忡中進了屋子,然后皺眉瞧著那個工地模型,大聲問:“現(xiàn)在你們要干什么?”龍文章說:“如果軍師在的話,一定會有行動!”

四道風卻道:“如果軍師在的話,絕不會去碰這里,幾百個鬼子,幾十挺機槍,幾十條狼狗,還有炮,根本是往槍口上撞?！?/p>

龍文章看著他,正色道:“再這樣下去,沒人會相信你,我們會覺得沒了軍師你什么都不是。”

四道風掃視了一眼大家,大聲說:“沽寧城的大英雄四道風本來就是個拉黃包車的!這還要你來說嗎?”龍文章看著他離開,他已經(jīng)快絕望了。

162、狼狽不堪

鍋爐終于造好,何莫修已困頓不堪了。渡邊突然說:“去睡吧,有事我會叫你?！焙文抻X得他笑得有點詭異,但他沒說什么,搖搖晃晃向工棚走去。他沒有去睡,而是去看歐陽。歐陽昏睡著,摸上去燙得嚇人。何莫修扶著墻壁坐了下來,想打個盹,外邊傳來的日語喧嘩聲卻讓他一躍而起。這工棚是他的設計,他的鋪下邊還挖了個暗格,何莫修把歐陽推進暗格,又抽出一塊隔板蓋上,他自己躺在鋪板上。渡邊和幾個日軍進來:“該工作啦?！?/p>

何莫修疲憊地說:“鍋爐已經(jīng)造好了。還有什么工作?”

渡邊拿起鞭子,照他劈頭蓋臉抽了過去:“你總是忘了誰才是主人!”

鍋爐燃燒著,從地底挖出的骸骨正被送進去焚燒。何莫修被日軍押來時,看著他造的鍋爐,茫然而悲愴,一種從未有過的神情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那叫仇恨。

滿天星放下鎬,遠遠地瞪著何莫修,又看一眼他的同伴,咬牙切齒地對大家低聲說:“能活著出去的人都記住了,那只狗干過什么?！?/p>

天終于黑了,勞工們終于可以進工棚休息。何莫修進來直奔自己的鋪板,拉開暗格。歐陽還是看不出一點生機,何莫修看著他,那神情與以前不太一樣,他低聲說:“你不會死的。你看看,連我這樣怯懦的人都有了勇氣?！彼麖囊滦淅锬贸鲆粔K銹鐵片,用那鐵片割自己的手。